武状元是个女子(112)
李公公闻言,连忙为江风之布上坐椅,正好坐在长公主左侧,落座时两人视线微一交汇,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只一眼他便知晓,长公主并不信这位神仙,是为砸场子而来。
“福生无量天尊,陛下言重了,”被换仙人的空空道人安然笑笑,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长生术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缓缓捋了捋长长的白须,态度谦和地道:“长生之法本是蕴含于自然之中的法则,只要为父母者慈爱,为子女者尽孝,为君上者洞明,为臣民者忠义,万事万物顺其自然,各行其道,自然心宽长乐,可得长生矣。老道可得长生,至于此地,皆因陛下福泽万民,恩若甘霖,才得上苍垂青,善也,缘也。”
空空道人挥洒拂尘,姿态从容安谧,以至于最后这番溢美奉承之词竟也说得情真意切,叫皇帝龙颜大悦。
“仙人之言发乎自然玄理,简朴淡泊,却又深明大义,真乃醍醐灌顶,朕受教了。”皇帝拊掌感叹,竟起身朝空空道人行了一个尊师礼。
白衣道人望见君主行礼,并不慌忙,淡然笑着回了一礼,依然以手握诀,老神在在。
江风之原本正静静审视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可他耳力极好,听见身旁几不可闻的轻哂,不由转眸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长公主对上他的视线,此刻的眼神竟更露出些许鄙夷,略凑近了他,微抬下巴对他示意右侧的静王,以极低的声音问:“像不像?”
江风之心思通明,瞬时领悟了长公主的意思,视线看着殿中的空空道人,脑海中却浮现静王的脸容姿态,好似可以重合成同个模子一般,微微一笑,回应便在不言之中。
然而皇帝见仙人态度这般,更以为奇。原本这位天子想询问长生之术,自然是为了求得一些实实在在的法术丹药之类,可以让他服之见效,重回年轻,但若仙人一上来便献上来路不明的仙丹妙药,皇帝却还会格外警惕几分,然而方才这番清静无为的话说出来,质朴无华,并不邀功,加之刚才仙人面对他行礼时的自持态度,不似凡俗之辈,他一时也不免有些心服。
而至于丹药膳饮之类的内服之物,他相信仙人必然也有心得,但他也不欲在众人面前追问出来,便转而提起另一件好奇的事:“听闻仙人可为凡人指点迷津,甚是灵验,不知朕在场的诸位儿女,可有谁能有缘得听天启?”
空空道人闻言,将视线转向后方坐着的一众皇子公主。他们神色各异,并不像百姓那般争抢着要蒙受指点,毕竟人心中所关切的事不一定都是可以冠冕堂皇摆上台面的事,而他们又生在皇家,处境复杂之极,当着自己父皇母后的面,被人点破心底最深处的愿望还是存在着未可知的风险。
可有一个红影并未迟疑,当即飒爽地站起身来,兴味盎然道:“仙人这般神通广大,不知可否为本公主指点一二?”
皇帝原本望向江风之的目光转移到江舒雅身上,也笑呵呵对白衣道人问道:“仙人看看朕这嫡长女可有慧根?”
看着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笑颜,空空道人一抚胡须,淡定开口道:“请公主殿下移步前来。”
长公主红裙翻飞,身姿优美地行至大殿中央,端庄之中还颇携了些英气无惧的意味。
空空道人照例如施法一般轻扬拂尘,再夹入臂弯,伸出另一只手并拢二指,轻点在长公主的额心。
所有人的视线皆汇聚于殿中二人身上,屏息等待,护卫于皇帝身侧的宋岩更是目光紧凝,就连江风之的心里也不由勾起一丝好奇。
坐在皇帝右侧的皇后娘娘眉心颦蹙,是这殿内最觉得为难的人,她自然了解自己的女儿,知晓长公主心中对静王颇有成见,估计不是真心求仙人指点,而是想要伺机搅局,可她却有些矛盾,一方面静王是她收养的皇子,是她为唯一的女儿所寻的依靠,若是静王能争气得了圣宠,也能让长公主日后得到持续有力的照拂;可另一方面,她打心里认为珏王成为东宫之主是实至名归,况且珏王与长公主的姐弟之情也算深厚,她不希望看到静王在珏王病重之时凭借着仙人抢了他的风头,甚至是太子之位。
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之时,空空道人已睁开双目,悠悠开口:“福生无量天尊,长公主心切之事竟毫不逊于天下间满怀宏图的巍巍丈夫,实在令老道敬佩不已。”
江舒雅原本已经决定好无论仙人说什么都立即高声反驳,在众人面前宣布仙言错妄,可听闻此话,却不由得一愣。
也正是这微微的静默,让她瞬间失了先机,听得仙人继续道:“正因公主殿下心怀男儿之志,抱负不凡,故难与寻常男子结成良缘,易陷于姻缘不合与违逆父母之苦,若欲破局,还需断然做出取舍,孰轻孰重,作何取舍,长公主如此慧敏,想必自有定夺。然,天有启言,退便是进,以退为进,更见天地之大。”
长公主冷冷一笑,原来真正的规训在最后面等着她呢,她正要驳斥,皇帝拍案之音却倏然响起,语带赞同地道:“仙人真有神通也!朕这女儿确实太过要强,太有主意,让朕和皇后很是头疼她的婚事,依仙人之见,长公主该寻个什么样的驸马才好?”
江舒雅怕仙人又说出什么给她挖坑的话,当即嗔怒不满地道:“仙人何出此言,莫非是要本公主做一个畏畏缩缩,忍气吞声之人?况且本公主心中最关切的自然是父皇母后的安康,凡事以父皇母后为第一位,不必做什么取舍,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