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133)
伙计想,钱多人傻。他接了银票道:“你开心就成。”
萧云彰道:“莫声张,悄悄地。”
伙计道:“好哩。”
萧云彰问:“投陈娘子的有几位?”
伙计道:“一个拳头。”正说着,忽见一人奔进来,大声道:“陈娘子要败。”有人问:“怎地说?”那人回:“周掌柜让她说掌铺的经营之道,她答不出。”
有人说:“这掌柜不厚道,何苦为难个妇人。”转头再加注十两给萧掌柜。
萧云彰问伙计:“奎元楼把守森严,你们怎么传递消息?”
伙计笑嘻嘻道:“龙飞天,鱼游海,蛇穿林,鼠钻洞,各有各路,各行其道,爷就不问罢。”
萧云彰道:“你帮我传个消息进去,我给你十两银子。”
伙计心动问:“要传甚么?”
萧云彰道:“你拿纸笔来。”伙计照做。
萧云彰写毕给他,他接过看了,无字,寥寥几笔画。伙计问:“传给何人?”
萧云彰道:“陈娘子。”伙计摸摸后脑勺,收起银子走了,不在话下。
且说林婵,听得周守礼问后,暗忖何为经营之道,我说得好不好不重要,评判在他人,如今他们沆瀣一气,本就老商人,总能寻到我话里错处,再加打压。我若不说,显我无知,那魏公公、徐阁老及谢少卿,与萧家牵扯甚深,更不会帮我,怎么看都是死棋,满盘尽输,不由心绪浮躁,脑中发乱。
林婵正思对策,陈珀递来一张纸笺,她问:“这是甚么?”
陈珀低声道:“不知,只说给陈娘子。”
林婵接过,拆开看,画了一只木鱼,一树花柳,一盘针线。略思即懂了,暗喜想,九叔竟然来了。莫名心定。她开口道:“有僧问大梅法常,‘如意可是佛法大意?’大梅法常答,‘蒲华柳絮,竹针麻线’。周掌柜,这便是我要说的。”
周守礼问:“是何意哩?我不甚明白,还请陈娘子明示。”
林婵道:“但凡聪明点的,略想想便意会了,你竟还不甚明白,不妨问问旁人。此也算经营之道的一种,不耻下问,虚心求教。”
周守礼问众人:“陈娘子的话,你们可都意会了?”众人笑而不答。周守礼忽然意会了,惊出一身冷汗。
魏泰给张公公使个眼色,张公公忙道:“到此为止。最后请三位掌柜自述,萧掌柜你先。”
萧任游问:“自述甚么?”
张公公道:“甚么都成,譬如你被推举为灯油佥商,有何打算?”
萧任游想半天道:“我一切听魏公公的。”
魏泰唬得出冷汗,微笑道:“此言差矣。我不过个收灯油的,萧掌柜听我的做甚,要听也听你自己才是。”他瞟过萧肃康,又看见乔云云,想起前时那番话,旧怨新仇涌上心,顿时恼火想,老贼胆敢陷我与不义,休怪我翻脸无情。
张公公无奈道:“周掌柜你哩?”
周守礼不敢表态,只道:“定当不辱使命。”
林婵倒详说了,从常山冯家镇的千亩油茶园,到当地最盛名的冯十八油坊、是自己的标行,再到自己有两条标船,可随货随行,不用因官船时限受阻。
待她说毕,魏泰、徐炳正及谢京退至后房商议。
太子朱宁煜笑问:“陈娘子提的大梅法常禅语,姑姑如何悟的?”
朱孝德道:“怎地,太子不曾意会?”
朱宁煜道:“我想听听姑姑的。”
朱孝德道:“我且问你,佛中三宝是何?”朱宁煜道:“佛、法、僧。”
朱孝德道:“总印禅师答,禾、麦,豆。我却说,权、欲、利。”
朱宁煜问:“这是何意?”
朱孝德道:“佛、法、僧、乃佛陀度化大臣后的感悟。总印祥师所答,乃对日常生活感悟。我所答,乃替太子答的感悟。”
朱宁煜微怔问:“怎是替我答?”
朱孝德淡笑反问:“你不想么?”
不待朱宁煜开口,她起身道:“大梅法常这道禅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所想,未有定案。”欲离去。
朱宁煜问:“姑姑不等结果了?”朱孝德不睬,迳自走了。
萧云彰慢慢吃茶,赏窗外风景,忽见一穿水田衣,手拈佛串的女子,匆匆入了轿辇,两个小公公并四个宫女跟随,轿夫抬起滑杆,很快隐没街市之中。萧云彰知她是谁,他的百门油铺,就开在公主府对面的油坊胡同,陈山已盯守八年之久。
一壮汉奔进赌坊,高呼道:“有消息哩。容我吃口茶。”
一众催促道:“吃甚么茶,先说为快。”
壮汉故意卖关,接了茶一饮而尽,方道:“薪火庄与百门油铺,各有一选。”
有人问:“不是三人么?还有一个选谁?”
壮汉道:“未明宣哩,我恐你等焦急,先来报信,有加注、或增投的,这是最后时机。”
有人道:“你莫耽搁,赶紧去罢,没准已经宣哩。”壮汉奔走。
有人道:“我觉非萧掌柜莫属。”
有人问:“你如此笃定?”
那人道:“魏公公一选定乾坤,他无根之身,本就痛恨女子,又与国公府萧大人交好。”众人觉得甚有道理,加注的加注,增投的增投,热闹非凡。
伙计过来添水,好言力劝:“看情形,陈娘子大势已去,爷若想改投萧掌柜,给我五两银子,可替你求情,通融一回。”萧云彰摇头不改。
伙计惋惜,世间真有此等人,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半刻后,魏泰、徐炳正及谢京自后房出,复坐后,张公公收他们手中所选名号,先揭徐炳正的,张公公念道:“薪火庄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