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大巫有点刑(53)
“学法也没错。”姜央站起身,走到藤蔓书柜旁,长指勾下铜镜,递给桑绿。“所以,今天的学习可以开始了吗?”
桑绿怔住。“你……”
“你刚刚一直盯着它看,眼睛都要斜了。”
桑绿忽视她的取笑,小心捧起铜镜,斑驳的表面氧化严重,桑绿又心疼又遗憾。“唉—要是能知道它的来历就好了。”
姜央:“墓里偷出来的。”
“啊?”
哪怕之前心里几乎落实了巫山人盗墓,桑绿还是被姜央的一击直球打晕。“墓里……你是说从古墓里偷出来的?”
“嗯!我们山寨的族墓地,只有寨子里的人才能进去的,警察想抢去,阿札玛不给。”姜央睁着黑亮的眼睛,无形增加了可信度。
什么叫抢去,那是要上交国家的!
似乎是自己值得信赖,又或许是姜央对任何人都如此诚实,但无论是哪个,都让桑绿感到为难。“为什么不给呢?”
“我们寨里出来的,为什么要给别人?”姜央理直气壮地反问。
简单的思维,没有经过世俗的浸染,桑绿有些庆幸,庆幸是自己上山,有机会慢慢说服巫山人将文物移送博物馆,兴许盗墓罪的惩罚也会低很多。
桑绿自顾想着,手里的镜子瞬间被抽走。
“我们该开始了。”
桑绿目光跟着铜镜,看着她粗鲁地挂回铜镜,一阵心疼。“咳咳…嗯…上次我们学到了盗墓罪,就从这里开始吧。”
姜央兴趣浓厚。“嗯!”
桑绿昨晚翻法条,翻到半夜,终于像模像样地念出一条来。“犯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的……依法应当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所谓的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包括集体的公墓地。”
“也包括某些山寨误以为的族墓地,这些其实都属于国家的文物,不能私自藏匿、贩卖。”
山寨、族墓地、藏匿,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姜央捏着破笔记录,露出的笔芯尾端咔咔响个不停,十分乐意地上钩了。“如果有坏人跑到某些山寨,盗取族墓地的古文物,那这个山寨里的人砍…死他,算正当防卫吗?”
桑绿嘴角抽了抽。“人的生命权益最大,在任何情况下故意砍..死..人都是故意杀..人。”
“不小心砍。死呢?”
“过失杀..人!”
“意外砍..死的呢?”
“怎么个意外法?”
“他自己摔在刀上,脖子被砍断了。”
“没有这种意外!!!”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姜央没有任何不耐,只专心在小本本上写字。
桑绿满意她的情绪稳定,换作她妈,反驳一次就开始发疯了。
姜央的膝盖上顶着小本本,本子老旧,边缘翘起,前几排的黑字尾部都有一个叉,正是刚刚被驳回的问题。
桑绿眉心紧蹙,极佳的视力一览无余,这是什么死亡笔记?!
姜央埋头认真写完,抬头欲张口。
桑绿忙打断她那没有法律底线的常识。“现在该我了。”
姜央很懂规矩。“你来。”
桑绿也拿出一本青绿色笔记本,封面秀美,一支派克钢笔,优雅贵重。
她正准备问,就见姜央脑袋已经凑过来了。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偷窥’两个字怎么写?!
姜央倒是没看里面的内容,手指扣了扣封面的印花,摸摸纸张的厚度、钢笔头的光亮。“真好看。”
没有羡慕,没有想得到的欲..望,只是单纯的评价。
桑绿总觉得姜央不同,她的情感很干净,不会用道德伪装欲望,毫不介意自己的窘迫,大方敞开。
姜央的水笔没有笔帽,笔杆的后部塑料碎得参差不齐,本子也陈旧破烂。
桑绿心被小小的戳了一下。“我以后送你一套更好看的。”
姜央眉毛上扬。“一套不够,要好多好多套。”
桑绿:……不要脸这方面也很大方,就不该心疼她!
姜央催促她。“快问,问完该我了。”
桑绿憋了一肚子问题,早就忍不住了,指着巫词本中频繁出现的几句。“这是什么意思?”
“枫树生蝴蝶,蝴蝶生十二,鹡宇鸟来孵,窝穴在树上;天晴站树梢,暗了进树根,两者不可顾,魂魄始无入;阿玛泪两行,阿爸思断肠,茫茫无归处,遥远东方家。”
桑绿静静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继续说话。“然后呢?”
“没了。”
满满两大页的巫词,桑绿怕抄错,核对了好几遍,居然只有这么一句话?
“你能用巫词唱一遍吗?”
姜央唱了一遍,速度比方才供桌前要慢很多,似乎是怕桑绿听不懂,刻意放慢了语速,听起来有点像对山歌,一开始还是正常的语调,慢慢有了起伏,成了腔调。
巫词念了有四五分钟。
桑绿心里大概有数了,九黎方言与巫词是两套语言体系,巫词的音节效率很低,需要大量的篇幅才能表达出一个意思。就好比中日语言,表达出我爱你的意思,日文需要的音节比中文要多。
姜央连着哼了两遍,每一遍的曲调不甚相同,像是随意哼哼,只要能表达出意思,并不注重形式。
桑绿不得不承认,身为汉族的自己,确实生来就比九黎人少了些韵律的天赋,姜央随意哼哼的调子,都很有韵味。
“姜老师,寨子里的人都会巫词吗?”
“不,小女娃会,长大了只有我会。”
桑绿暗暗想着,难道全山寨的女孩都是巫女的候选人?“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会?这其中要有什么竞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