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雨迷迭(60)
“所以你转头就走了?”
“那是自然的。”
商庭樾哑声无奈,“看来涂爷爷今晚要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了。”
“谁理他。”老太太一脸傲娇。
几人笑了,餐厅气氛随着热菜的上桌慢慢升腾。
一顿饭于欢声笑语中结束。九点多,两位老人亲自把外孙和客人送至别墅门口。秦老太爷叮嘱她没事多来坐坐,而老夫人不舍之情更重,拉着两人的手左一句右一句,俨然误会了他们是多牢不可破的关系。
正应承着,包里的电话突然震动。
明婳说了句抱歉,稍稍走远,在巨大珊瑚树修剪成的绿篱下拿出手机。
只一眼,她心跌落谷底。
屏幕上跳跃的一串数字,来自她除父母外第一个背下来的人的号码——
蒋星野。
第30章 你的那个前女友
晚风沁凉。
直到铃声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才颤着手按下接听。
“……喂?”
“婳婳!”
如记忆里一样明亮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上次亲耳听到,大概是一年前的时候吧。
分开的这些年,蒋星野除了每几个月固定给她寄明信片外,不常给她打电话,因为自己不接。偶尔接只会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比如爸爸妈妈生日、师傅师母的生日。
他爱耍赖,会撒娇,总会在这种情景下磨到她听电话。
两方父母从没多想过。他们不知道彼此孩子谈过念爱,只以为双方是很好的朋友。
明婳认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永远不叫人发现软肋和多余的情感。可她忘了,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少女时代真真切切爱过的、投射了最鲜活热忱的白月光……
她大概永远放不下。
就像今天,明明什么日子都不是,她却破天荒接了电话——
餐桌下,自己下意识地与像他的人十指交扣。那种隐于暗处的亲密和令人贪恋的温度,让她疯了似的想起与他密恋的曾经。
“婳婳,我……我好开心!”
男人很高兴,声音都抖了,“你好久不接我电话了。”
她死死攥紧手心,“嗯。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什么。”他笑了,“我刚到索丹尼米,是位于芬兰北部的一个小镇。这里的冰雪酒店很漂亮,很震撼,所以想和你分享。”
“不过我以为你不会接,就没打视频电话。”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探究而小心翼翼,“婳婳,我们打视频,你接,好吗?”
“不,不要打。”女人手按在枯萎月季的荆棘上,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还好,蒋星野习惯了。
“好,没关系。”他打破沉寂。棉靴踩在雪层发出清脆的吱呀声,北欧极寒的风也随着他的走动呼啸侵袭。
“婳婳,我不逼你。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
“……星野。”
明婳嘶哑唤出心底尘封许久的名字,道,“有没有可能,我等不起了?”
蒋星野呼吸粗重了些许,“你会吗?”
她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事在人为。”男人暗暗握拳,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
“可婳婳,我是爱你的,我相信你也仍旧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还有什么是过不去、又解决不了的呢?”
茎刺扎破皮肤,鲜红的血汩汩冒出来。刺痛唤醒意识里最后一丝理智,她望向不远处那个背身肃立的人,自嘲的笑缓缓攀上唇角,“我们之间,还有信任可言么?”
对面人停下来,哑声微抖,“所以你后悔了?后悔许下三年之约,后悔重新给我机会了,是吗?”
她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
蒋星野凌乱吸气,“你舍得?我们19岁就认识了,那么多年,你和我好了那么多年!你真的……”
“真的不要我了?”失控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来。
女人顿时背脊颤栗,头重脚轻。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拿捏自己。就像现在,鼻音浓重,语气哽咽,大概又在异国他乡的冰天雪地里红了眼睛。
明婳按住伤口的殷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再度开口:“星野,你可不可以回来?”
权当自己犯贱,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时,为自己、为两人的未来努力最后一次。
“我知道,知道你习惯沿途都是风景。可你有家人,有……我,我们都在这里。”
“你不需要一直走的。人总归要停下来,停下来享受本就拥有的一切,不是么?”
男人沉默了。
“婳婳,你清楚我的病。我不想每天生活在恐惧中。它会磋磨我的身体和精神,会让我变得偏执、丧气,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
“我只能不停地走。”
“可还是恐惧的!”他语气充满激烈的祈求,似乎想隔着八千公里的距离抱紧她,“因为身边没有你……三年了。”
“就像罗弗敦群岛的极光,漂亮,但触不到摸不着,我只能把它用明信片的方式寄给你。但那是生硬的,死板的,和没有你的人生一模一样。”
“我有时候就想,为什么我的自由和爱情只能二选一呢?”
“明明,明明不用这样为难的。”
“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在极光下向你求婚。”
“婳婳,我等你,等你成为我的极光——”
电话切断了。
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