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102)
“拉倒吧。”程全不领情,提着行李包快步下台阶,在大部队抵达前快速拦到了出租车。
岳山川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许久都没说话。
程全在副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人家甄稚都把家里的后事处理好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回来道歉啊?”
岳山川还是没搭话,陷在重重心事中。
“可惜哟,时间不等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程全替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可是听人家杜医生说,甄稚跟着她妈妈回河北了,要在农村住一段时间,避暑,散心。”
“我不是专程回来找她的。”岳山川把车窗全部摇下来,接触夏日炽热的空气,“我回来打官司。”
“啧啧,可真是个情种。还对甄叔的案子上着心呢?”程全有些意外,“你不是还没毕业吗?你是律师?”
岳山川冷眼看着飞速后退的钢铁建筑:“不,我是原告。”
“今晚和哥儿们几个喝一顿?”
“没空,改天吧。”岳山川说,“我约了一个我们学校法律系的学长,也是红圈所的律师,今晚吃饭。”
南鼓巷的胡同依然狭窄。岳山川在巷子口就下了车,经过甄家之前的四合院时,他见大门敞开着,就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你找谁?”端着洗衣盆的中年女人,正要在院子里晾衣服。
“随便看一下。这房子之前是我朋友在住。”他看见那棵石榴树已经结了果,枝叶间藏着诱人的彤红,就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行,进来吧。”大姨爽快地说。
见岳山川四处打量的目光有些留恋,她叹了一口气,“你朋友是之前住那个屋的小姑娘吗?我跟着中介来收钥匙的时候见过。造孽哟,听说摊上个不靠谱的爸,借高利贷去炒股——这不,厂子和房子都赔了。”
“婶儿,我每个月付给你钱,能帮我照顾着这棵树吗?”岳山川在石榴树下站定,突然说。
女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答应下来:“以后啊,你随时来,树上结了石榴也给你留着。”
“我们家就住隔壁,开副食店的那家。”岳山川伸手摘下一个成熟快开裂的石榴,“不打扰您了。”
他有些落寞地走出四合院,往前再走了两步,拐进旁边的小别院。
岳明心听见响动,从副食店里探出头:“你怎么回来了?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见他额头上凝了一些汗,岳明心起身从货架上拿了一罐可乐:“家里现在没你睡觉的地方。你那个屋,你爷爷在住着。”
“没事儿,不挑。”岳山川扯开拉环,仰头灌了几口可乐,“晚上在副食店给我架张行军床就行。”
岳明心无奈地看着他,喃喃道:“你回来得可不巧,小石榴跟着你芳姨去了……”
“我知道。”他转眼间已经把可乐喝完,随手捏扁易拉罐,“四叔的遗物是不是有个行李箱?我听说爷爷带回来了?”
岳明心朝后院一指:“在那儿呢,拿回来就没人动过。”
“好。”
第52章
禾女服饰
在河北农村,甄稚度过了一段平淡而宁静的时光。外公和外婆有三个儿女,陈留芳是长女。祖屋修在方方正正的小麦田后面,黑瓦青砖。屋里三间卧室,其中一间给两个女儿住,还专门用木头隔出一个小阁楼。青砖是上世纪50年代自己在村里的砖窑烧制的,又厚实又结实,祖屋住起来冬暖夏凉。暑假只有两个星期,甄稚上午在祖屋的阴凉里搭一条板凳当书桌,下午实在闷热,就去屋子背后的水井,捞出冰了一整天的西瓜。等回到北京,陈留芳给她拿了些钱,让她去置办一些住校要用的生活用品。在明珠商场,她先径直去了二姑的服装店帮忙。店招上还写的是“红叶服饰”,里面挂着红叶服装厂最后的库存。码数不全,所以周末客人都寥寥。甄稚推开玻璃门进去:“大白天关着门,哪个顾客愿意进来呀?”“外面空气热,开着门还要飞进蚊子。”甄含琅坐在收银台后面打毛衣,扯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反正都没生意。”嘉禾坐在旁边看杂志:“没生意也挑点儿别的事做吧?八月打毛衣,也不怕热出痱子。”甄稚刚要接话,突然发现一条小腿正靠墙立着,吓得一激灵:“我看你才是不管顾客的死活吧!假肢放这儿,吓死人了!”她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拉了个蓝色塑料凳坐下来,“房租交到国庆节吧?接下来两个月就这么耗着吗?”“你来得正好,帮我也劝劝我妈。”嘉禾穿着闷热的雪纺长裙,裙摆打个结,残肢端坦荡地晾着,“我早就不想卖红叶那些老土衣服。厂子没了,店面还在啊,为什么不去批发些好看的挂到店里来卖?”“早在你出生前几年,这种行为可叫投机倒把,抓到了要坐牢的!”甄含琅停下手里的毛线活振振有辞,“再说了,人家不去大红门、雅宝路,要多花几十块钱来咱们这儿买一模一样的?”甄稚知道,二姑这么说,只是因为不敢尝试新事物。父辈开过服装厂,她就有信心接手,但家里从没有去外地进别人的货开服装店的先例。“妈,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现在可是21世纪!”嘉禾不以为意,“而且,他们就算见过北京批发…
在河北农村,甄稚度过了一段平淡而宁静的时光。
外公和外婆有三个儿女,陈留芳是长女。祖屋修在方方正正的小麦田后面,黑瓦青砖。屋里三间卧室,其中一间给两个女儿住,还专门用木头隔出一个小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