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122)
她把脸撇到一边去,心想,时间一贯会悄无声息地改变很多事。
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她一见面就拌嘴的冤家,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让她心生荡漾,见面时心跳加速,不见面时胡思乱想。
此刻,见她又以沉默来应对,岳山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只手抵住防火门,低着头看着地面,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才说:
“之前约好一起去上海,我在机场一直等到登机最后一刻也不见你人影。现在倒好,你独自一人过来,根本都不告诉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
甄稚恍若未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分开的这两年时间,又改变了多少呢?他是不是在上海遇到了许多人,甚至,在大学遇到了喜欢的人?
不然为何,现在要语气生硬地来质问她呢?
是啊。语气如此严肃,个子又蹿得比她高出一个头,让她隐约想起,他们本来是兄妹才对。
“岳山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甄稚仰着头盯住他,语气里隐隐拖着哭腔,眼神却满是倔强,“我们不是兄妹,你肯定比我更早知道,我们没有血缘。既然如此,你凭什么管我?你不觉得可笑吗——哥?”
这句反呛力度不小,正好呛在岳山川的命脉上。
故意拖长声音唤他最讨厌的那个称呼,更是火上浇油。岳山川觉得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蹿起来了,全身的血都在往脑门上冲,仿佛要失去理智。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把,横在他们中间的银质餐刀,一脚把它踢到旁边去。沉重的刀子顺着楼梯滚落下去,一连串的响声与回音在空荡荡楼梯间里交杂、回响。
甄稚被吵得直皱眉,注意力松懈的这一瞬,岳山川又一步迈近。他们之间几乎已经贴在一起,他的衣服轻轻磨蹭着她的鼻尖,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不是兄妹。”
“那你呢?你高一暑假的时候,对我……”岳山川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盈润的唇,“这样,是什么意思?”
甄稚的脸“腾”一下烧起来。
闷热的夏夜,烦躁的热风。手心感受到,唇瓣柔软,呼吸温热。踮起脚尖,隔着手心,飞快的一吻。
耳边是他越发急促的喘气声,呼吸间是他身上阳光与洗衣粉混合的气味,暧昧到极致的距离和姿势,却偏偏是在随时都有别人能闯进来的楼梯间。
甄稚只想快点逃离这尴尬的地方。余光瞥见右边是沉重的防火门,左边是一直向下的楼梯。她闪念一过,转身就要往楼梯那边跑。
岳山川眼明手快,在她夺路而逃的一瞬间,手臂果断地往墙上一撑,把她的路挡了个严实。
“你跑什么?每次闯了祸就知道跑,把难题留给我一人。”岳山川气极反笑,“话说明白之前,你今天别想走。”
甄稚把发烫的脸撇向另一边,继续嘴硬:“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
“我有!”岳山川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更是气结:
“行,就你厉害,就你能随心所欲,亲别人一下就跑,约好了的事你也能理直气壮地失约……我想一个人消化情绪,你偏要挑我生日那天打长途电话跟我吵架……现在也是,你没话要跟我说,我就不能有话要跟你说?”
甄稚眨巴眼睛:“那你说。”
“……”
岳山川直起身,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两侧的睛明穴。他独自无语,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楼道里的灯都自动熄灭了,把他们笼罩在晦暗之中。
甄稚刚想用力拍手,把声控灯拍亮,忽然感觉手腕被抓住。
“你喜不喜欢我?”
岳山川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楼梯间只有对面墙壁的顶部开了一扇小窗。夜幕降临,外面刚上灯,把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进窗子。
甄稚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眸子隐隐发亮,满眼都盛着自己的影子。她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盯得紧张起来,握紧的手心也微微浸润。
“……你喜欢我的话,我也喜欢你。”她把手背在身后,捏紧衣服的下摆,“如果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你。”
甄稚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岳山川准要生气。但她觉得自己不无道理:他在逼她表白吗?凭什么她要先说?
果然,这套无赖说辞又让岳山川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那么多次吵架拌嘴,你从不肯占下风。”
他的语气很温柔,听不出半点脾气,好像认输了似的。这让甄稚有些意外。
她正在猜岳山川在想什么,忽然感觉到他的臂弯从背后绕过来,搂住她的腰。她的大脑霎时又不能思考了,屏住呼吸,任凭心拍乱跳。
“如果还不知道答案,那你就先好好想一想吧。”
岳山川突然手臂收紧,把她揽过来。下一秒,她感觉到嘴唇上压过来两瓣温热。
没有隔着手心,他们在接吻,缠绵着撬开唇齿,交换着炽热的体温。
仿佛被一道春日的闪电击中,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唇齿交缠之间,尽诉晦暗的心事。整个世界安静而喧嚣,唯有心跳声震耳欲聋,每震荡一下,就是地动山摇。
不知吻了多久,她觉得腿都发软了,岳山川才松开她。
她差点要站不住,还好退后的时候抵住了墙。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五感慢慢恢复:窗外传来的汽车长按的鸣笛声,一墙之隔服务员传菜时的碗碟碰撞声,路灯暖橘色的光,还有面前岳山川眼眸中的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