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93)
等安排好一切,已是夜深人静。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甄稚困倦地洗漱、换睡衣,把恐吓信的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月,七中结束了月考。排名表在后黑板张贴出来,一下课,所有人都挤在教室后面,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成绩。
“我完了……”甄稚抓着杜若的校服袖子,“班里退步五名,年级退步二十名。”
连着几次考试,杜若的成绩都在稳步提升,这次直接冲到年级前十。
好朋友郁郁寡欢,她的喜悦也减去一半。眼镜度数不太够,她虚着眼睛仔细看甄稚的成绩:
“物理和化学有进步啊,数学这次不太理想……回头我帮你看看卷子。别灰心,一次考试而已。”
甄稚拉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最近确实上课老走神,脑子里一堆事情,注意力集中不了……”
“甄稚,你出来一下。”
范中举刚结束隔壁班的语文课,抱着课本和保温杯经过教室时,敲了敲靠近走廊一侧的玻璃窗。
甄稚以为班主任要批评她考试退步,对杜若做了个悲惨的表情,心情沉重地走出了教室。
“范老师,您找我?”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范中举欲言又止,“有东西给你。”
他把东西随手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抽出一个眼熟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正面依然没贴邮票,也没有写寄件人信息,却用血红色的颜料清晰地写着“高二三班,甄稚收”几个大字。
红颜料蘸得太多,每一笔都拖着可怖的血色泪痕。
“这是学校传达室送来的。我看这封信比较异样,就拆开看了一下……”范中举低声说。
甄稚拆开信封,里面没有血书,却有一沓照片。
她在照片里看见,自己清晨背着书包跳下四合院的台阶,熹光微弱时在南鼓巷的小食铺递出早餐钱,和一群买菜阿姨们并排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等车,混在一群穿校服的学生中走进七中的校门,傍晚在馄饨铺里整个脑袋埋进海碗的氤氲白气。
她被跟踪了。
讨债人或许是要她转告给甄青松,再不还钱,他的女儿随时都可以消失。
巨大的恐惧感在甄稚心里蔓延。农历三月季春,天气和暖,很快便是孟夏了,可她在看见这叠照片时,还是感觉寒气砭骨。
“有什么困难,及时和学校反映。”范中举从她虚握的手里拿回照片,盖在信封底下推到一旁,“要不要帮你报警?”
甄稚眼神空茫地摇了摇头。
她想,事已至此,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回家后必须要告诉爷爷了。
“学校会保护你的,你安心读书。”范中举捏着拳头叹了口气,“从今天起,我接送你上下学。”
“老师不用!我不想这么麻烦您。”
甄稚想起来老范曾在班会课上提过,他每天六点起床,想来是住得很远。
她很坚持,范中举只好说:“那我一会儿问问,有没有男同学住你家附近。放学前你在教室里等我一下。”
她魂不守舍地拿着信封走回教室,扶着桌子坐回座位。
杜若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怎么了?老范批评你了?”
甄稚摇了摇头,在桌子底下慢慢把信封递给她。杜若只看了两张,就放回信封,满眼担忧地望向她。
甄稚知道她要问什么,撇撇嘴:“不用想也知道,我爸借钱炒股了。”
“那怎么办?”杜若一时也没了主意。
预备铃打响,甄稚低着头从桌斗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物理书。
“周末我要去一趟崇光百货。”
物理老师已经走进教室,甄稚坐直身体望向黑板,继续低声说:
“你是不是和程全有联系?周末帮我约一下他。”
第48章
山川湖海
范中举翻出高一刚开学时让全班同学填的通讯簿。和甄稚住在同一个片区的男生不少,其中一个叫“胡海宽”的男生甚至同住在南鼓巷。他对这个男生没太多印象。刚进校他就被选拔进数学奥赛班,不参与日常学习和月考,只在开学和期末偶尔出现在教室。“……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范中举专程去数学奥赛班把胡海宽喊出来,简单说明了情况。见戴着黑色金属细框眼镜的男生沉默,范中举补充道,“你如果不愿意可以直说,我再去找其他学生。但是这个事涉及同学的隐私,老师希望你保密。”“范老师,我愿意。”胡海宽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两分钟下课,我进去收拾书包。”他走进教室,低着头把只做了半面的奥数卷子和文具盒放进书包里。同桌男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今天走这么早?你不是每天都要留下来做题吗?”“嗯,从今天起,要早点回家了。”胡海宽淡淡回应。他背着书包去高二教学楼时,日薄西山,夕阳已经把整个校园染成蜜色。胡海宽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个事件的主角,却是他在三班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同学。作为竞赛生,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高中生涯将会在孤独中度过。学科竞赛这条路,是比普通高考更狭窄的独木桥。如果不能在全国竞赛中获奖,又错过了三年班级授课,大概率考不上大学。所以当他决定进奥赛班时,他就做好准备成为三班同学眼里的透明人。日复一日在单独的教学楼里训练,寒暑假参加选拔去国家集训队……一年里为数不多有十几天出现在三班角落的座位,他也是扮演好边缘人的角色,永远埋头做题。所有人都不出意外当他是空气,只有甄稚会和他打招呼。自来熟的性格,知道他是数学竞赛生,课间还会拿着数学卷子请他讲题。黄昏时分,胡海宽背着书包走进三班教室。除了值日生提着撮箕在教室后面打闹,只有甄稚坐在座位上,举着分数不理想的数学卷子犯难。他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课桌,不自然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小胡,是你呀?”甄稚从试卷后面露出一双杏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