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236)
叶藩觉得酒少不尽兴,怪曹寅偷喝了酒,便要罚他想法子给大伙儿助兴。
曹寅总是拿这人没办法,便招了芸官和茂官来,“这是前不久买的两个丫头,正要带他们回江宁老家充进家班,跟徐紫云学过几日唱曲,正好亮个嗓。若唱得好,请二位爷给些赏,唱得不好,船行江中,无旁人听见,不丢人。”他哈哈一笑,清越爽朗的笑声随风飘远。
两个小姑娘身形娇小,脚步轻快,走到船头,朝大家行礼。几人一瞧,这两丫头都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嫩得能掐水,一个是瓜子脸,亭亭玉立,俏丽若小少年,叫芸官,另一个圆脸如盘,眉眼妩媚,两靥含笑,便是茂官。
纳兰性德的眼神在芸官脸上多停了片刻,叶藩走南闯北,擅察人言色,将纳兰性德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意味深长笑道:“这芸官倒是俊俏,容若觉得呢?”
纳兰性德回神,不动声色道:“我瞧着眼熟。”
“眼熟?”叶藩心生好奇,“像谁?”
纳兰性德笑而不语,问曹寅:“子清从哪觅来的风流标致人?凑对生旦正好。”
叶藩举扇拍腿,“是啊,你小子眼光真好。”
曹寅哂道:“桐初错了,不是我眼光好,是醉春楼的老鸨眼光好。”
叶藩和纳兰性德愣住,纳兰性德少言内敛,心中惊疑却并不发问,叶藩先问:“你还逛青楼呢?”
曹寅瞥一眼纳兰性德,“前些日子,陈其年和徐紫云在家中办宴,我沾陈次山的光也去玩了会。有人刻意讨陈其年欢心,请来醉春楼两个清倌人唱曲助兴,便是芸官和茂官。可惜那人马屁拍到马脚,徐紫云梨园出身,见两个小丫头青楼卖艺,当下触景伤情,不许她们再唱。我见众人扫兴,便提议将两人赎出收入家班,免再沦落风尘,气氛才转圜过来。”
叶藩连声赞道:“子清够义气!花了不少银子吧?”
曹寅道:“银子事小,花得值当就好。”
纳兰性德点头称是,一则,曹寅此举博得陈维崧徐紫云以及在场诸人好感,对皇上拉拢汉人文士大有益处,二则,曹寅一口气买两个清倌人,风流狎妓的名声算有了,阿玛想给他说亲事更难上加难,三则,芸官有几个瞬间让他想到良贵人,也许曹寅为她们赎身的真正缘由在此。
曹寅问她二人道:“近来徐先生教了你们什么?”
茂官看了眼芸官,见芸官垂眸思忖,紧张地答道:“徐先生教了《游园》《惊梦》二折,说我们只消演好这二折戏,半辈子够吃了,可惜、可惜我们学艺不精,二折戏中总有唱得不如意处。”
这时芸官嗓门清亮、吐字清晰道:“闲暇时,徐先生会拣些他喜欢的词曲教唱,譬如迦陵先生的《中秋小饮歌》。”
茂官松了口气,笑吟吟道:“爷,我们唱这首好不好?”
话毕,芸官和茂官对视一眼,提臂起范,吸气启唇。
芸官细眉凛然,声起悠扬,先唱:“把酒狂歌起。正天上、琉璃万顷,月华如水。下有长江流不尽,多少残山剩垒。谁说道、英雄竟死......”
一舟人听得痴了,秋兴慢慢站起,坐到他们旁边聆听,船工转头回看,默默划桨。
江色泠泠,歌声如线,绕进人心里去。
芸官唱罢,轮到茂官,茂官声线软糯唱道:“当年此夜吴趋里,有无数、红牙金缕,明眸皓齿......”【1】
一曲唱毕,众人如痴如醉,茂官又看一眼芸官,小心问舟中人,“各位爷,我们唱得怎么样呢?”
叶藩先醒,喊了两个“好”字出来,摸银子出来打赏,纳兰性德直接大手笔拿了锭银元。芸官茂官不敢拿,只看向曹寅,曹寅叫她们收着。
芸官道:“头一回收到恁多银子,够我们俩花上一年半载了。楞伽先生,南屏先生,我们把会的都唱来给你们听吧。”
纳兰性德和叶藩只道曹寅提前介绍过他二人的字号,其实曹寅未曾提起,风月场中待久了,芸官和茂官在外出前有先打听客人身份的习惯。两人唱了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尘水一程》、《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又唱了三首陈维崧的词,终于唱完所学。
曲尽,远处有几艘大货船行过,在渺茫江上相逢又远去。
叶藩问:“怎么没有你家爷的词曲?”
茂官道:“徐先生想教的,可是玉裁姐姐不许,说是......”茂官说了一半,犹豫不言。
叶藩被激起好奇心,追问:“说是什么?”
曹寅自己接道:“都是淫词艳曲,不足为外人道,是么?”茂官红着脸点头。
曹寅逆风而坐,青色大氅在江风中猎猎飘飞,展眼远望,只见来时的方向多了几艘大船,他朗声笑道:“无妨,这儿都是自己人,下了船忘掉就是,茂官芸官,我现在就作,你们现学现卖罢。”
二人闻声应是,坐下喝了几口水。曹寅回舫中取纸笔拈词作曲,出来时手上多了张米白诗笺,放到二人面前,用杯盏压着。
二人拿起来,两个脑袋凑在一处,慢慢看了记下,询问舟中诸人用什么调子适宜,过不多时,舟上传来咿咿呀呀的清唱,是她们一遍遍调整唱腔。
曹寅目不转睛望着江面,后面大船渐近,风里,忽送来芸官清亮浑厚的唱腔:“鸿雁归矣可奈何,春月脉脉生微波。楼船万石临中河,饮酒逐景欢笑多......”
宜景宜情,叫人胸怀一阔。
接下来是茂官唱:“翠袖出帘露纤手......及春行乐犹恐后......”唱着唱着,茂官的脸红成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