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夫君考状元(34)
院内,程家父子坐着无聊。程恕突然道:“我去一下茅房。”
只见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却故意选择了从正屋前经过,很明显是想听听陈知县和三弟到底在说什么。
程启运和程恩怎会不知他的心思,都有点紧张,但是又敢声张。
虽然因为屋内灯火通明,他们在院内能看清陈知县和程意交谈,但院内漆黑一片,倒是不用过于担心被发现。
程恕已经走近了,他躲在一侧,以防被看到。万一真的被看到了,还能以去茅房作为理由。在那里,他能清晰听到屋内的言谈。站定之后,他还给父亲和大哥露出了一个“看我多机灵”的笑容。
此时,陈知县看向程意,十分诚恳地问:“一任兄可有教我?”
程意沉吟了片刻,道:“很多事情虽然清楚,但难为也。就拿赋税繁重来说,陈兄难道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记得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曾言,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於宗藩禄廩。这些金枝玉叶,欺压乡里,鱼肉一方,百姓苦其久矣。陈兄,你可有良策图之?”
程意这番话一出,守在门外的程恕便为之色变。他赶紧向父亲和大哥做了个手势,却不知道如何比划,只能轻手轻脚地又绕回院中,悄悄地说自己听到了什么。
程家父子对程意的话,无疑是心惊肉跳的。肖平呢,则是另一种情况。
最初,肖平对此也没什么认识。不过前几日倒是听曾芸芸谈过,知道程意说的是朝廷的宗藩制度。
明朝实行分封制,皇帝往往封嫡长子为太子,其余诸子为亲王。亲王分封各地,就是藩王。藩王的嫡长子是世子,其余诸子则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为世子,其余诸子则为镇国将军。以此类推,还有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等名头。这些名号可不是口头封赠即可,而是要给他们封地和岁禄的。但以岁禄来说,亲王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千石……公主和驸马及其子孙自然也有相应的待遇。这些人,直接把明朝吃穷了。
单单在江西,就有宁王、淮王和益王三个藩王。纵然宁王后来因为谋反而被废,但是那些郡王、将军等的宗室待遇都没有变。因此,江西的赋税才让百姓不堪重负。
虽然藩王的问题已经成为老大难的问题,但是为了朝廷的体面,许多开支还是需要硬扛着。纵然朝廷想了许多变通的办法,可依然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
程意的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不是陈知县一个人可以解决的问题,哪怕一省官员,也无可奈何,甚至是皇帝和满朝大臣,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无论是宗室还是地方豪强,都是得罪不得的。两难之下,陈知县不由沉默了。
他和程意聊到了关键之处,思绪也都被牵引进来,似乎都忽略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十三岁少年还在一侧站立着。
夜色渐深,泛起了微微的凉意。
“何不多种苞粟、番薯、土芋?”肖平急着要回去见曾芸芸,终于忍不住了,给出了这个建议。
“嗯?”陈知县和程意都是微微有些错愕。
“你再说一遍,种什么?”程意坐直了身子,问。
“苞粟、番薯和土芋啊!”说到这里,肖平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想象起曾芸芸对他的描述。
陈知县突然觉得有点惭愧,自己好歹也是堂堂进士,竟然不知道这两种作物到底是什么。他不由看向了程意,希望得到指点。毕竟,向一个小孩子请教,实在是太尴尬了。
程意紧蹙眉头,拼命回忆,最后才犹犹豫豫地道:“苞粟,我好像在省城听说过,听闻在赣南有人种过,可以果腹。其余的,我真的不清楚。”
陈知县直接问肖平:“你来说说。”
肖平不由回忆起曾芸芸病愈之后的一天下午,坐在学堂中的她突然默念了一声:“想吃烤地瓜。”
当时肖平恰好听到了,问什么叫烤地瓜。
一问之下,他才晓得,别说那些山珍海味了,就是日常的粮食,他也有没吃过的。不仅没吃过,连见都不见过。
那日,曾芸芸大概也是久坐无聊,就向他描述了一番。
肖平的记忆力本就好,曾芸芸描绘得又有声有色,所以他记得尤为清楚:“苞粟也叫苞芦、宝珠粟,并非中华物产,乃是一个遥远之地名为美洲之物。苞粟可种于山田瘠土之中。每株所产为苞二三个,长数寸,苞上有须。苞粟籽粒大如黄豆,嫩时色白,可直接烤熟食用,老渐赤,磨成粉,可蒸可煮,如麦如米。广西有山民种植,终岁不食米亦可存活。对了,苞粟的植株还可喂养牲口,苞粟米还可酿酒。”
陈知县的眼睛不由一亮,忙问:“苞粟产量如何?”
“亩产一石左右吧。”肖平道。
“一石?!”陈知县不由动容。
亩产一石,其实并不算多。不过当时其他粮食的产量也很低。纵然百姓善于精深细作,但是在江西,一亩地产麦子也就一石,产稻米也就两石。当然,好田可能会多点,但也不过亩产麦子一石五,或者亩产稻米三石罢了,而且要看老天爷是不是赏饭吃。若是年景不好,绝收都是可能的。但是苞粟既然能在山田瘠土中生长,有这种产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谁想到,肖平又不经意说了一句:“但是番薯,亩产能到二三十石。”
陈知县一听之下,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惊道:“你说什么?”
肖平话音落罢,不仅是陈知县,就连一直比较淡定的程意都站起身来,急切道:“平儿,可不能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