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外(96)

回到公司之后，何亦雯马上忙碌起来。钟岚的濒危客户要挽救，自己的新老客户要维持，交易市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没有哪个环节是可以放松的。她忙得昏天黑地，全然忘了升职的事情。有天她检查工作邮件时，突然收到了正式任命的邮件。几分钟之后，CEO和她简单谈了话，告诉她新岗位已经正式生效。从宣布到正式任命，中间又经历了大项目失败的挫折，这场升职被切成了几步才走到这里，导致何亦雯虽然惊喜，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兴奋。

何亦雯回到座位上，Cindy笑嘻嘻地递给她一个钥匙，说：“恭喜。”

何亦雯一怔：“这是什么？”

“行政洗手间的钥匙啊。从此以后你的级别可以享受行政洗手间啦。”

这大楼为高阶工作人员准备了独立的豪华洗手间，名为行政洗手间。何亦雯第一次听说时，只觉得这楼真势利得可以，连洗手间都要分出三六九等。高级人物有单独的漂亮洗手间，普通人大家用公共洗手间。

何亦雯连忙对Cindy笑道：“谢谢。”

这时李峰打电话过来，回答她之前对几个技术细节的疑问。何亦雯听了，觉得他解释得不够清楚，追问了几句。李峰被她问得连连卡壳，最后他说：“我还是让我们老大直接跟您说吧。这是他研发的，有些地方我没他清楚。您等一下啊，先别挂电话。”

她听见李峰在电话那边解释着什么，然后有人拿过了电话。随即她听见了沈浩平静的声音：“李峰说你有几个细节不太清楚。”

何亦雯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心狂跳不止，她尽量镇定地说：“对，而且有的地方我还有一些要求。”

“好的，你说吧。”

何亦雯开始问，沈浩逐一耐心地回答。这是他构思研发的产品，和他沟通起来比跟李峰顺畅多了。很快问题就说得清清楚楚。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她突然意识到没有问题可以问了，对话即将结束。她心里万分遗憾他为什么把产品做得这么好，又回答得这么清楚。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还好吗？”

沈浩沉默了。那几秒钟之间，何亦雯的心里经历了无数的猜测。他还生我的气吗？我要不要找个时间跟他道歉？我那天说得确实太过分了。也许我应该去见他，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

沈浩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似乎有点低沉，但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他只是平静地问她：“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何亦雯没想到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她说，她怔怔地说：“没有了。”

沈浩说：“那我把电话还给李峰了。”

然后她就听见李峰那热络的声音：“这回没问题了吧？可以进入下一步了吧？”

何亦雯听见自己麻木地说：“没有了。我都明白了。我会写邮件给你。”

她放下电话，心里的难过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一直以来都是他对她献殷勤，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可以恢复平静。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受不了他对她这么冷淡。她受不了他比她先恢复情绪。她不能也不愿意相信，是他先不那么爱她了。

她想去洗手间平静一下情绪，随即看见了桌上的钥匙，想起自己可以去单独的行政洗手间。她拿了钥匙，第一次享受这个特殊的待遇。这间洗手间装修得精致华丽，从灯光到设施都像五星级酒店套房的一部分，甚至还有个淋浴房。

何亦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想起刚来公司的时候，还觉得高阶工作人员离自己很远，但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她就已经做到了。她想起上一次在职场上觉得自己“终于做到了”，是她挣脱了老男人拿到了这家银行的正式职位。而这一次她在职场上志得意满之际，又失去了沈浩。而且，两次都是她主动放弃，而对方也没有再勉强她。这结果就像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告诉她：他没有那么爱你。

她自嘲地想，或许这就是传说中命运送给你的礼物的价码。一个爱人换一个好工作。也还好，这价格算是公道。也难怪高阶人员需要高级独立的洗手间，大概是方便躲在里面背着人哭吧。

她对着镜子，狠狠地对自己说：“他既然这么快就翻篇了，你也有点出息。”

她强迫自己一遍遍回想那天在他家里，他那副无能的样子，甚至他后来还在说他妈妈“不是故意的”，“人很好”，“只是说了几句话”。她告诉自己这样幼稚的妈宝男没什么可珍惜的，她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她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

可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心里的难受感觉还是过不去。她急需一个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人。可在这个大都会里，谁是她可以放心倾诉，总能给她适当的理解的人呢？亚当像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出现在她的心里。她想听他睿智友善的回应。工作，感情，生活，无论谈什么都好，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帮助她。

她想起这场升职是亚当为她争取的，这是个好借口，她立刻找了机会去他办公室感谢。亚当笑道：“是我应该谢谢你，你知道推荐人这件事风险很大，推荐好了，与有荣焉。推荐不好，面上无光。”

何亦雯说：“我知道推荐这件事风险有多大，所以我才尤其感激你肯为我争取。”

亚当笑道：“投资当然要冒风险。你已经是风险极低的项目了。我听说你和钟岚现在合作得不错？”

何亦雯说：“是。而且，钟岚有个建议，但公司没有先例，不知道是否可行。我也想向你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