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清霁(141)
“你好,我是冯星。”冯星说,“周总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简黎小姐你有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简黎看着车灯在墙上映出的光影,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那等他散会给我回个电话。”
冯星看了眼床上挂着点滴的人,“好的。”
但直到第二天,周述北的电话也没打过来,期间简黎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冯星接的,说是周述北还没忙完。
简黎垂眼看在自己腿上打滚的狸花,以前周述北从没有超过一小时不回她电话,就算在开会也会在休息时给她回过来,解释他刚刚为什么没接电话。
心一点点坠下去,简黎笑了下,“麻烦了。”
大平层两个人住都显宽敞,此时更是空荡,简黎摸着狸花抬起的下巴,又看了眼没有回复的微信。
“明天如果还没回电话的话,咪咪你想跟着他还是跟着我?”简黎轻声问。
狸花睁开眼,冲她叫了声,伸出爪子抓住她衣服,像不准她走。
“但我不喜欢这种解决方式。”她说。
这场雨接连下了两天,路面有不少积水,简黎刚走出门,电话再次响了。
周述北打回来的。
她收回要迈进雨里的腿,“喂。”
“简黎,我是秦斯年,我们在平山度假区见过的。”电话那头男人声音清冽,“周述北并没在开会,他在市人民医院,昨天开始发烧,现在还在低烧,断断续续醒了几次,说开会只是他授意冯星瞒着你。”
简黎握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也带了难以察觉的颤,因为秦斯年语气里的习以为常,“他怎么了?”
惊雷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一道裂缝,秦斯年每个字都比雷声更响,落进她耳朵,震得她似有片刻失聪。
“PTSD,你应该知道的,雷雨天难以出行,发烧失控,只能依靠安眠药强制入睡。”
简黎手机都握不稳,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想起在平山那晚,他拉着她快步下山,脊背弯着让她离远点,昨天他发烫的体温,如梦初醒想说什么但脖子青筋凸起,额头布满汗,像在承受什么极大痛苦。
“第一次发现有这个症状的时候,他从台阶上滚下去,差点没了命。”
“……”
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简黎乘电梯上楼,按照指示牌找到周述北所在病房,门半敞,里面只有周述北一人,正低头摁手机,平常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有些吃力。
几秒后,简黎手机响了。
铃声像教堂的钟声,周述北神色僵了僵,慢慢抬头,朝门口看来。
隔着玻璃,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也是这个转头,简黎看清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脖子因发烧有些红,眼窝凹陷下去几分,下巴长出一圈青茬,不见平日里的矜贵冷然,像一颗在风雨中孤单屹立多年千疮百孔的树。
天晴时,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光鲜亮丽,但剥开表面的伪装,内里早已伤痕累累。
而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简黎手搭在门把上,竟有些不敢推开。
“阿黎。”周述北先开了口,声音很低很哑,“进来。”
简黎慢慢推门进去,病房没开灯,应急通道和开着的电视是唯一光源,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随着门推开,走廊上的光慢慢照进来,像是在她脚下铺下的一层光阶。
简黎刚走到病床边,周述北搁下手机,拽着她手腕将人拉向自己。
简黎重心不稳,上身前倾,双手撑病床,怕碰到他点滴的手。
周述北手臂搭在她后腰,一点点收紧,脸埋在她脖颈,像失而复得般,像在深渊呆的太久终于抓住生还的绳索,他几乎是贴着她,如病入膏肓的患者得知自己有救。
“对不起。”他嗓音发颤,长时间没喝水的喉咙每说一个字都痛,“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简黎感受他还低烧未退的温度,即使抱得这么紧但他又不敢真的用力,怕弄疼她,怕她生气,怕失去她,怕她再离开六年。
简黎心脏痛得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蜷缩,忍了一路的眼泪在他这一声对不起中决堤的流,她回抱着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不会这样的。”简黎泣不成声,“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我不该凭自己的判断就给替我们做了决定,如果我没有答应,你就不会这样。”
“对不起,周述北对不起。”眼泪落到他衣服上被很快吸收,窗外雷声阵阵,她抱紧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永远肆意张扬,不应该被一次又一次折弯了腰,打碎傲骨。
在火锅店那天,他笑着说“要是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了”,她以为是和自己一样的不舍,却是他被梦魇纠缠,用力挣扎着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在国外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他一笑带过的“没那么差”,那场病也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感冒,是她推了他最后一把,让他掉进那场无休止的雷雨里,日复一日作困兽犹斗。
怀里的人哭得周述北感觉扎在手背的针换到了胸口,他捧着简黎的脸,指腹拭去她脸上的眼泪,“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几张纸巾都被打湿,周述北索性让她坐在床边,看她边哭边给她擦眼泪,无奈地笑,“再这么哭,护士要进来怀疑我去世了。”
“......”
简黎看向门口,果然有护士奇怪的往里看,她扯了两张纸巾抹眼泪,不满地道,“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