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清霁(142)
“错了。”周述北认错,掌心捧她下颌,将她贴在脸上的头发勾到耳后,“昨天是我的错,不该那么对你,也不该不相信你,不听你解释,对不起。”
简黎握着他贴自己脸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陷入了那场雷雨里,陷入她离开的噩梦,想要用尽一切去抓住她。
周述北笑了声,“秦斯年都跟你说了?”
简黎摇头,“这些年,你过得根本不好对吗?”
周述北没立刻回答她,“能帮我倒杯水吗?”
床头柜的茶壶空了,简黎拎着茶壶去开水间接了水回来,倒了一半矿泉水到杯子,又加一半开水。
喉咙的干涸得到缓解,周述北搁下水杯,握着她手,终于承认,“不好。”
在他跟周震宏认错后,周震宏并没因他的低头而满意的就此收手,而是问他——
“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
“为商者要懂得舍弃,你现在看重的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财富,地位,功成名就才能伴随终生。”周震宏叹了口气,像是不忍的谆谆教导,“你的母亲就是不争,但要有所得,就不能不争,你想和她在一起,那你就得争,跟你父亲争,跟你大哥争,跟我、跟时间争。”
“野心才是一个人的立世之本。”周震宏说。
周述北靠着病床,扯了扯唇,“给你父母钱那天,我也在。”
简黎眼睫一颤,“原来是你做了交换。”
她就说,周震宏怎么会主动插手这件事。
简志国和张文秀在学校闹了好几天,她一瞬间成为学校“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频频朝她看来。
真相并无法让所有人都相信,能做的就是忽略掉这些质疑声,跳脱出自证陷阱。
警察来调解过几次,每次他们都和约定好的一样,闭口不谈收了彩礼的事,将重点落在她考上大学后就不管父母,连他们千里迢迢来看她也无动于衷。
她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内,听他们一声又一声的指责,看着他们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看着简云杰一脸为难但一言不发,那晚的无助和痛苦再次将她包围,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渺小到忽略不计的鸟,用尽全力以为终于飞出那片荆棘,但只要他们稍微伸手,就能轻易将她拽回来。
血肉亲情成为她无法摆脱的困苦。
她已经放弃跟他们讲道理,跟他们争辩,试图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单方面的指责在民警再次进来后停止。
周震宏身边的管家进来,简要说明来的目的,一句“五万块钱由我们这边退还”堵住简志国和张文秀的口,签完字出来后,几乎是同时五万块钱到达简志国账户。
“这孩子是个成器的苗子,五万块钱收了在她读书这几年,希望你们别再来打扰她。”管家在周家工作几十年,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但又不容反驳,“卖女儿的流言传出去并不好听,也会影响你们做生意。”
“溪元离北城虽远,但来回一天也够了。”
管家话是笑着说的,却让简志国和张文秀面面相觑,他们在镇上待了几十年,见惯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或是为了孩子学习买书想要便宜有些迎合的人,何曾见过一边给钱一边警告的,但他们真的相信,如果出尔反尔后果会很严重。
钱到手,简志国又换了一副面孔,在走时张文秀忍不住问简黎,“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家里这么有钱?”
这句话让简黎脊背有种被虫黏上的不适感,她没什么情绪的说,“本来挺好的,但那天看你们一闹,分手了。”
张文秀面露可惜,“那还不是怪你,交了男朋友也不跟我们说,我们要知道还能带人来吗?”她话转了转,“分手了还愿意给几万块钱,平时他对你出手也很大方?你们在一起过没有?我跟你说谈恋爱可以,但你得保护好自己,别被甜言蜜语哄两句就不管不顾了,怀孕了嫁过去是要被人看不起,要受气的。”
简黎看着面前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人,感觉有两根绳子拉扯着自己。
一边心疼张文秀这些年辛苦,生自己的时候简志国连无痛针都舍不得给她打,她痛了两天一夜把自己生下来;心疼她这些年在家里过得不好,被简志国打。
另一边又怨既然生了为什么又不喜欢自己,偏爱简云杰,怨她让自己过得战战兢兢,随意翻自己东西,看日记,一言不合就对自己大吼小叫。
一边嘴上心疼自己学习太辛苦,一边夸自己懂事,又一边打骂。
一如现在,一面不管自己感受将人带到北城来,把责任推卸,一面又担心自己吃亏被人看不起。
她无法做到对张文秀只有单一的情感,只能在中间被拉扯得疼痛不已。
听她说完,周述北撑开她指缝,十指相扣,“我知道。”
“那天,我就在对面车里。”他轻声说,“我看见了。”
他看见她站在路边,看着载着一家三口的车远去,肩膀垂下,像终于松了口气又难过的把眼泪忍回去,拒绝管家要送她回学校的好意,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她回头问管家,“回到周家,他会比现在好吗?”
管家看了眼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你做了对的选择。”
像得到心里安慰,简黎点点头,道了声谢坐进车里。
等她走远,周震宏才开口,“如果今天坐在光汇位置上的是你,这件事就不会由钟叔出面。”
“简黎这孩子和你一样,有野心,但到底是年轻了。”周震宏说,“攀登的路虽然好,但路上助力的风和垫脚石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