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7)
「周老师?」我皱起眉头,迟疑地拍拍他后背,「想吐?」
他直起身,扶了下眼镜,然后又用那副「很大人」的神色看我。
「没事。是胃病犯了。昨天你走得急,张以峤那件……」
我一下警惕起来,把他拉到楼梯口:「你到底想讹我多少钱?」
「三万块不是小金额,可以立案。我希望你能归还。」
「那你也别当人民教师了,去教育局自首吧。你哪来的脸管我?」
周应槐的脸上头一遭露出错愕的神色,他抿了抿唇。
我们在医院的楼道不欢而散。我往病房走,身后又传来干呕声。
不是咳嗽,是干呕。他半蹲着,紧拧着英气的眉。
余晖从楼道口的窗里爬进来,坐在他肩头,他的肌肤白得发光。
恶心。我踢了一下墙根,感到牙酸,漂亮得恶心。
回到病房,我把水递给我妈妈,她献宝似的展开掌心,语带谄媚。
「找到药了,原来掉在褥子上。」
多讽刺,母女的身份在这一刻达成了互换,我成了主宰她的人。
我知道她想取得原谅,但我不说。
我很冷淡地说我知道了,心底升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和悲哀。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妈妈。
我既爱你又恨你,我不希望你离我而去,又不想你过得开心。
我要永远这样,和你互相折磨。
妈妈睡着了,我坐在床头,摆弄那台相机。
备份我想要的照片之后,我把昨天拍的照片全都删掉了。
紧接着,我开始翻看这台相机曾经拍摄的照片:
树、贴纸、发夹……还有好几张以峤打篮球时的抓拍。
拍摄时间在周四,难以置信,她还在迷恋张以峤。
我脸上露出讥笑,继续翻看更早时候的照片,突然感到怪异。
许绮夏在高一入学就有这台相机了,几乎每天在拍。
拍摄日期之间断断续续,并不是每天都有照片,她删了什么?
不会是什么私密照吧?我上网搜索,学着恢复数据。
紧接着我打开相机,急不可耐地翻看些照片,脸猛地涨红。
那是一张我在换衣服的照片,拍摄的视角从上往下。
偷拍?我心底寒冷如冰,她竟然在宿舍里,偷拍我换衣服。
再往后翻,那是许多张我的背影,持续了将近一年。
她偷拍我做什么?我感到不可思议,不会是给张以峤看吧?
羞愤涌上我心头,与此同时,病态的狂喜接踵而来。
怪不得,她这样讨厌我;怪不得,张以峤那么容易就上钩。
原来是这样。绮夏啊,现在,轮到你了。
第9章
周日晚上,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学校,里头装着一台相机。
我是很想卖掉它,但是……我最终没有把它卖掉。
我仔细擦了它,把它摆在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然后回宿舍。
我的衣柜、书桌、被褥,被翻得比我的兜还干净。
许绮夏双手抱臂,以审视犯人的姿态盘问我:「相机去哪了?」
我神色略有慌张,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戒备地看她。
「在哪里?」她走上来,一把扯起我书包,「你敢偷到我头上!」
她像条发疯的猎犬,我高兴极了,忍不住笑出声:
她恼羞成怒,对我吼道:「林衔青!你现在还有胆子笑啊?」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翻包的样子像猪拱地。」
她作势要掴我,却又被我一句话定在原地:「对不起啦,绮夏。」
我伸出食指,凌空画了一个俏皮的笑脸,她满脸窘迫:
「林衔青,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人品卑劣的人,你偷看我的日记……」
我拉开寝室的门,身后是她歇斯底里的吼声:
「心虚了是吧?你等着!」
我心跳加速,双颊滚烫,极度亢奋。
她上钩了!她上钩了!
新的一周,我比许绮夏要晚到教室。
我把书包放在椅上,它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许绮夏侧目,写字的笔略有停顿。
我紧张地护着书包,干巴巴道:「看我干吗?」
「没什么。」她转过头去补作业。
她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一圈,带着点狡黠的味道。
课间休息,许绮夏忽然搭话:
「衔青,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书包?」
我转身抱住书包:「为什么?」
「我有本书,好像被你收错在书包里了耶。」
在人前,她总是装模作样。
见我沉默不语,她双手合十:「拜托啦,衔青!」
「我自己找,找到再给你。」
许绮夏拔高音调:「为什么不敢给我看你的书包?」
这句话吸引了全班的视线。
我抓着包的手紧了紧,磕巴道:「不、不为什么。」
周围响起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我记得绮夏之前说她丢了一台相机诶!」
「林衔青给个包这么紧张啊?」
「她家里那么穷,可能看夏夏相机贵,就……」
……
我分神去听这些话,书包被许绮夏一把抢过。
「那是我要补的作业,我很着急的!」
「不要!」我激动地起身,「绮夏,求求你——」
我的书包里的东西被她哗啦啦倒出来。
笔、纸、书、病历本、一大堆黄灿灿的毛线花。
花梗是铁丝,扎成一大束,很有重量。
许绮夏呆住,下意识地问出口:「我相机呢?」
我垂下眼:「绮夏,原来你在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