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桥头看日落(2)

他缓缓放下要举到耳旁的手机，紧绷的神经此时快要崩断，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在门口停下来了，隔了几秒钟门缓缓被打开。……

从门缝中漏出来了一张，他不会想到的人脸。——那是他已经死去了的未婚妻，他的白墨。……

等缓过神时，陶翼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头顶的白炽灯时不时跳动一下，向下射出冷冰冰又伤眼睛的光束。

“陶……陶翼？”在这个惨白的灯下，却有个声音显得如此有着温度。陶翼随着声音转过头，在沙发的另一头坐着白墨，而且是18岁的白墨。

他的记忆深处，那日潮湿的海风似乎再次吹向他的脸，鼻腔里似乎已经充斥着海水咸咸的气味。

面前的白墨穿着长裙，颜色就如同那日余晖下时一样，金灿灿的……但也许那日她本就穿着这件颜色的衣服呢？

好似大梦一场，看到眼前的白墨，陶翼在这个情况下分不出什么心思去开心、害怕或是惊惧，只是自顾自陷入早该过去的往事之中。

直到白墨第二声呼唤才将他从回忆里叫醒，陶翼想张口回了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不行——他已经快三天没和别人说过话了。这是一场梦吗？他想着。

又或许真如那些老人嘴里说的，人在死后的第七天会回到家里寻回自己的脚印，而白墨这趟回来也是为了寻脚印的……？可又为何会是18岁的模样。

“你……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吗？”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白墨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总感觉自己之前就在这里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呆在这的，但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在这里，之后你就回了家。”

陶翼淡淡笑了笑，将头埋入双臂中，弯下腰，嘤嘤的耳鸣声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又是一长段的沉默，在这期间陶翼会忍不住望向身旁的白墨，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不知道这段时间是不是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只要醒来转身身旁便是白墨熟睡的面庞。

是梦吗？陶翼又在心里问着自己，但是每一次闭眼、睁眼，白墨仍呆呆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楞楞地、迷茫地注视着自己。

他不知为何心里平静得很，像是长途奔波后终于碰到有让人喘息坐下的小亭子，心里没有恐惧，没有欣喜，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好像他早就知道白墨会回来的……

僵持了一段时间，陶翼不打算去理清这个离奇的事情，最近的一切都要将他逼疯了，这十年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将他最重要的三个人全都带走，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时间游走。

他使劲挠了挠头发，望向白墨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研究。”白墨楞楞地点了点头，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迟缓的转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之后在少女的请求下，她得到了“自己家”的浴室使用权。

可在她进入浴室许久，都没有传出水声，陶翼坐在客厅里，有些担心地望着浴室白色的门。交叉的双手，大拇指不停的打着圈，在二十分钟还未传出水声后陶翼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轻微的回应。得到许可后，陶翼打开了浴室门，在他看到了少女茫然地站在浴室里，心里的某处突然感到了松懈。“怎么了嘛？”他柔声问着。

“没有，没有浴巾和换洗衣服……”白墨通红了脸，轻声开口。“啊……”陶翼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接着是一个看似很平常的回答，“不就放在老地方吗？”

说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白墨已经不是和他同居了六年的白墨了。

他挠了挠头，带着白墨进入了“他们的”房间，他将衣柜里的东西取出，转头看到白墨正环顾着四周。“这是我们的家吗？”她眨了眨眼睛，仰头望着陶翼。

他点了点头，“是在你的六年后的，我们的家。”女孩似懂非懂得低下头，接过陶翼递来的东西再次进了浴室。

这次水声很快响起，几分钟之后，打理好的女孩走了出来，她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再进去。“我该睡哪里？”她问到，眼睛瞟着只有一张大床的主卧。

“你也会要睡觉吗？”陶翼下意识问着。“你这搞得像我是个幽灵一样。”她笑了笑，随后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一片沉默，她手指转着自己没有干透的发梢，像是一个真正活着的女孩：“所以说，我死了吗？”陶翼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深深地从鼻腔里哼出了气。

他再次看向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睛，相比自己因劳累而红血丝遍布的眼睛，她的如大海上的晴天一样，毫无杂质，描摹着世间万物。

这双眼睛似乎从来没变过，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那时12岁的他为了能快点回到家里抄了小道，在小弄堂里遇到了正在把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生推倒在地的白墨。

她长发随意的挽在一侧，瘦弱的四肢此时却死死的捏着男孩的领口，听到有动静，她转过头看着陶翼，灰扑扑的小脸上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她这一个慌神让身下的男孩有了反击的机会，就在白墨这张小脸就要破相的时候，陶翼急忙脱口而出：“我已经报警了！”听闻把女孩压在身下的男孩急忙跳起，愤愤从嘴巴里吐了口气，骂着：算你走运，一溜烟跑走了。

陶翼上前将女孩牵起，白墨将手往衣服上拍了拍才牵住了男孩的手，借力站起后便立马松开。“谢谢。”她向陶翼点了点头，没等回应就往反方向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