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邻居先生(72)

桑离的心脏绞痛，因为她，短短半个月，裴旭就被折腾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着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邻居先生，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或许有些时候，妥协才是最好的选择。

窗外，铅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地压过来，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仿若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整座城市上空。

如果她逃跑，那么代表裴旭的两次遇害会成为两起彻头彻尾的冤案，自己或许不会背上无良医生的骂名，但桑明谦当年手术的真相会石沉大海再无波澜。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靠手上这些还未成型的证据推翻顾千枭背后的全部势力？简直天方夜谭……

“我会离开。”桑离长舒一口气，目光牢牢锁住眼前的男人。

“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伤害他。”她强忍住泪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顾千枭的威胁下，她若继续抗争，裴旭可能会失去生命，自己也会陷入牢狱之灾，而妥协至少能先保住眼前人的平安。

没什么比裴旭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顾千枭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给她汇去了一笔封口费，望着屏幕上闪烁的数字，桑离的神情晦暗不明。

啪嗒。

病床上的裴旭支起身子，本就挂在床沿的手机滑落在地，【不，别答应他！】他强撑着打起手语，输液管被这突如其来的牵动瞬间绷直，拉扯着扎在他手背上的针头。裴旭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加大了动作的幅度：【别丢下我！你要走吗？！】

他不信桑离就会这么离开，可事实是，后者轻轻摘下了那枚镶着粉钻的戒指。她把它放在裴旭手心，留下一句“好好的，别想我”后头也不回地朝病房外走去。

【阿离！】裴旭慌了，他伸出手想去够桑离的背影，清俊的面容扭作一团，透明的输液管里，血液瞬间回流，殷红的血珠在管中缓缓上涌，顾千枭故意挡在他身前，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随即戏谑道：“真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离开病房，大门被‘嘭’的合上，裴旭眼眶通红，整个人就这么吊在床边，强烈的窒息感笼罩肺腑，死亡巨硕的阴影盘在头顶，他将那枚戒指攥在手心，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废物，17岁那年护不住自己，18岁护不住父母，26岁护不住心爱的人，糟糕透顶的人生，每天都只能等着别人营救自己。

他以为自己的牺牲至少可以换来桑离的安宁，却不曾想到头来自己连她跟顾千枭的交易都一无所知。

都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让顾千枭有了可乘之机，害得桑离必须委屈自己来保全他，裴旭喘着粗气，竭尽全力把身体挪回原位，他望向窗外，乌云压境，细密的水滴不知何时浸湿了窗台。

嘀——

病床旁的紧呼铃被悄然按响。

回应他的，只有被软管与绷带包裹着的，深深的无力感。

第42章

小飞燕她真够狠心的

刚回到酥州的那段时间，桑离其实不太适应。青砖石瓦，城墙鼓楼，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在亲朋好友尽数离开后却显得无比陌生。对桑离来说，在沪都经历的所有事都像做了一场虚幻的梦，她的生活被扔进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里，搅得七零八落，身心俱疲，最后梦醒，身边早已物是人非。

在她答应离开和平医院后，顾千枭亲自出面帮她办理了离职，并与酥州分院接轨，考虑到桑离手指受伤的问题，他把她调到了相对轻松的门诊，随便安排了一个蹲守电脑的职位，等桑离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能直接上任。

医闹事件的热度被另一起‘顶流公开恋情’的新闻压了下去，媒体记者们像串通好了似的争相报

道，几天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家媒体偷偷公布了医闹伤人案的结果，报道上写道：那位患者本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在手术后意外病发死亡的，而她的家属由于接受不了亲人忽然离世，服用了过量精神类药物，导致神志不清胡乱砍人，冤枉了尽职尽责的打工人医生。一时间网络上多了不少对患者父女的谩骂声，桑离猜到是顾家的手笔，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真相就显得无比渺小。

回到家桑离第一时间联系了房东准备跟他商量退租的事，后者对她的情况早有耳闻，做为普通人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于是在桑离提出结清这个月的房租就不续租后很爽快地同意了。

跟刚搬来沪都时一样，桑离找了同一家搬家公司，目送着大大小小包裹严实的家具箱被一件件送上货车，她的心情五味杂陈。搬家队领头的五官已经模糊在记忆里，只剩下那顶黑色鸭舌帽依旧清晰，桑离同沪都阿婆拥抱告别，她走后，就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媒体闯进公寓楼，他们也能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不用每天心惊胆战了。

临行前，桑离最后一次走进了1302的大门，里头冷冷清清的，地板桌面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环顾一圈，她走出屋子，把钥匙放回了地毯下，又将其压得平整，就像从未掀开过一样。

桑离曾问过顾千枭，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她遣回酥州，如果想要阻止她继续追查，动用最原始的手段不是更方便吗？就像他对裴旭做的那样，明明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铲除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后者告诉她，他巴不得这么做。

那一刻，桑离忽然明白了，她之所以没有遇害，全都是因为一个人——姜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