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102)
你以为她会生气,谁知道她又冲你露出招牌笑容,“是啊,我是不知道被妈妈抚摸,被妈妈唠叨,被妈妈叮嘱是什么感受。但我可以当自己的妈。”
她伸出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温柔地拍了三下,“自己抚摸自己,自己关心自己,自己叮嘱自己……自己好好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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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硬的石头也可能被固执、倔强、有力的野草突破、盘踞、侵占。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蓝灵同进同出,影形不离。
你依然很烦她,她则不管不顾地黏着你。
奇怪又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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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你发觉自己会不由自主把醋瓶递过去,因为蓝灵吃粉的时候会倒很多醋。你会忍耐蓝灵边扫地边唱她们那片的难听山歌。你多了些耐心听她讲其周末打零工的有趣事……
你以为你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蓝灵让你发现你的心底还潜伏着其他“可能性”。
这样的变化陌生又有趣,你每每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品咂着、琢磨着自己的异常,竟然从心里冒出一句话:要不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明天的太阳会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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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时,蓝灵谈恋爱了。
她的朝气给自己招惹来了一个有钱男人。
那人是蓝灵打工的酒吧老板,长得好看,穿着有品,礼貌端正,你远远瞥过一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人不过是皮囊不错的坏东西罢了。
蓝灵在你面前总爱当妈,这回她给自己找了个爹当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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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她那么开心,不能劝,也不想劝。
人总要自己撞到南墙才知道痛。
你冷眼旁观,瞧着她被那人制造的粉红泡泡挟裹着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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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可以被修正的。蓝灵以前总把挣钱两字挂在嘴边,她身体力行,从不犯懒。可自从那人出现,她过去被无视、被忽视、被抛弃的所造成的裂缝和褶皱,突然被充沛汹涌炙热的爱填满、抚平……
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
她说自己小时候从没有去过游乐场,那人便包下整场让她疯玩到脱虚。
她说自己忘记了母亲的样子,那人想方设法找到她母亲身份证的照片,让她又惊有喜,泪洒当场。
她说她不懂红酒,那人找来专业的品酒师一点点教她。
她说自己从小过年都羡慕别人有新衣服穿,那人一口气买了二十一年的新衣服,尺码从80公分到165公分,年年渐长,年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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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男人?比你的老陀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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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灵每天深夜才回到宿舍,她喷薄而出的甜腻气味让你非常不适。
你并非嫉妒,你只是不相信。
“怎么办?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他的手指好看,眉毛好看,嘴唇也好看。说话的语气又温柔又真诚,总盯着我的看,好像我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丽。”
“他见不得我穿旧衣服,总爱带我逛商场,只要我多看一眼,那套衣服就会是我的。”
“还有啊,他会带着我去见他的朋友,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娇养的小女儿。”
“我感觉我快被他宠坏了。”
蓝灵一对簇亮的眼睛里,含着甜蜜,也藏着忧愁、烦躁、不安,她的玲珑剔透心被包裹了些看不清的东西,又飘又沉。
你问她兼职工作怎么办?那些好不容易稳定的挣钱路子就此断了吗?她还攒不攒去看更大世界的经费?
蓝灵的脸上浮上一层幽幽冷色。
“他说我这样好的女孩子不该受这样的苦。”
“我赚的那些七零八碎不够他饭桌上一瓶酒钱。”
“他说他会给我钱,学钢琴,学跳舞,学英语,出国也行,他喜欢我蓬勃的生命力,希望我能够做一切我想做的事。”
“重,真的好像一场梦啊。我从来不知道被扎扎实实地爱着是这样令人陶醉。我是不是要否极泰来了,老天爷看我太苦,要给我转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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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运?
命运的车轮
只会不偏不倚地碾压任何人。或早或晚,或重,或者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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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蓝灵交了个有钱男朋友,她再也不是那个从偏远山区走出来的可怜女孩。
被那人装扮、雕饰、修正一番后,她成了一名娇软可爱的“白富美”。
名牌包包、化妆品、华丽的衣服应有尽有,奢华旅游、看展、听音乐会等等,全都体验了一遍。
再后来,她连宿舍也不回了,住在了那人为她租住的大房子里。
她离开宿舍的时候,抱着你说舍不得。
你冷冷道:“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蓝灵嘿嘿笑道:“是。我还要回来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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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蓝灵电话时,是某个寒冬的半夜。
她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连话也说不清楚。
你叹了口气,说:“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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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蓝灵缓过劲儿来才想起来问你,那天晚上你是如何躲过宿舍阿姨的鹰眼?又是如何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连门牌号都清楚。
你让她闭嘴。
你怎么可能告诉她,你早知道这天会到来,提前贿赂了宿舍阿姨,还跟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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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是一套足以让人丧失斗志的房子。
犹如供奉神像的神龛,带着天然的控制和松弛。
只是,若供养人打算改换门庭,令立新神,再漂亮的神像也会被拽下神位,摔在地上。
蓝灵窝在昂贵的貂皮大衣里,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失去了焦点,木然地盯着某处虚空。那颗玲珑剔透心如今被恐惧笼罩着,再也阻挡不了阴影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