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137)
我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尤其爱抢那些有钱人家的病患,除此之外,我还利用孤儿身份获取护士长的垂怜,得到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信息。
那个局简单至极,我却没觉察。不过是同行和病患串通,诬陷我偷钱罢了。
可我当时太年轻了,脆弱的自尊心让我怒火攻心,失了方寸……我把人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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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系主任亲自来派出所领人。
我没偷,我不服,我委屈,但我先动手打得人。
对方不依不饶,非要我赔钱,还逼我再也不许去抢他们的生意。
系主任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搞定了他们,也没让我落下案底。
他把两眼红肿的我拽出派出所,而后塞给我一根烟。
“你怎么哭得跟个女孩子似的?”
我捏着烟的手猛然抖了一下,抬起头,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双温润含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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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向你形容那一幕呢?
我有限的词汇无法描绘它,它发生的那一刻便带着一层雾,在经过绵延多年无数次反刍回忆后,这层雾越发浓稠黏腻,每次在我心绪波动时,总会滴入我的梦里……梦里的他,还是站在那样的树下,说着那样让我不堪的话,还是那样含笑看着我。
我的爱在那一刻俏然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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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妹妹,要是你活着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嗤之以鼻,骂我傻逼,对吧。
虽然我杀了很多人,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心冷,比我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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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我的身体被苦闷、畸形和幽怨缠成了人形茧子,我的四肢不得动弹,我的脖颈被勒得喘不过气,然而在这之后我藏着爱慕,揣着兴奋……茧子好似被什么剪了个小口,我仰起头,就着小口,轻轻吸入任何人未曾觉察的春意。
那一瞬,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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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彼时在他眼里的标签,是孤儿,是穷人,是需要被帮扶的爱哭鬼。
他帮我申请了各种奖学金,减免了学费,还时不时以各种名义往我饭卡里打钱。
我对此又爱又恨。
爱他对我的关照,恨他对我只是出于对穷学生的关照。
他温和地建议我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劝诫我不要在学校外面用年轻的身体和看似取之不竭的时间换取金钱。
我听进去了一半,考试考得极好,却换了家养老院继续做护工挣钱。
他最终还是把我堵在了那家养老院。
彼时我端着尿盆从卫生里走出来,刚回到病床前,那位因为手术尿失禁的老爷子抓着我的手来接,谁知又稀里哗啦尿在了我的身上……
他站在病房门口,眼里没有含笑,透着我不敢直视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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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质问我,学校发放的奖学金基本覆盖我所有的上学成本,待我毕业就可以工作挣钱,为什么不愿意等一等?为什么不愿意把大好的青春挥洒在校园里?
我强撑着笑说:“我勤工俭学,我敬老爱老,我学以致用,我自力更生,随便用哪个说法,我都能作为模范标杆,登上咱们学校的校报。您就省省力气,不用管我行吗?”
他还是很生气,我没辙了,把尿盆往地上一放,冷着脸说:“学校给我发的奖学金和饭补,只是解决我的生存问题,但我是个深陷物质主义、消费主义陷阱的迷途青年,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不然您给我?”
我以为他会骂我,谁知道他难过地看着我,说:“哪家的拜金小孩会干这种脏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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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了赌上他嘴,骗他说我想争取去新加坡留学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需要十七万块钱。
他知道后,越发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又私下给了我很多雅思考试的书,还把我介绍进师兄师姐们的课题组,跟着学习刷履历和写论文。
他是那样的皎皎明月,多照了我一会,我便肝脑涂地。
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像火苗一样簇簇亮亮,照亮窥视他的路。
我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只是躲在暗处,用孺慕的眼神将他的周身悄悄裹住,课堂上的翘首听讲,图书馆里的“偶遇”,办公楼内屡屡“请教”……诸多刻意制造的交集,便是我最充沛的爱的表达。
然而,即便如此,作为世界上最难隐藏的东西,它还是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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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我是同性恋的说法甚嚣尘上。
而被我这个恶心同性恋盯上的是年轻有为的系主任,这就更刺激了。
那些曾经被我拒绝的女孩子们,也找回了自尊。
是的,所有人都没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舍友们惊恐地跑到系里,强烈要求换宿舍。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还没等他张口,我笑着说:“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喜欢老男人。我在外面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工作,今天就可以搬出去。”
他又露出那种难过的表情,“你这孩子,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啊。”
他还能说什么呢?
月亮就该高高悬挂在天上,而不是下凡被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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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不
同意我搬出去住,也认为所谓同性恋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我只不过看起来瘦弱了些,头发长时有些雌雄莫辨,但我能抱得动一百多斤的老人,端得动高如山的盘子,我力大无穷,我坚毅坚韧,怎么能是同性恋呢?
彼时大家对这类人群有诸多误解,他按照自己的认知做出这样的结论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我本就不是同性恋。
我听到他斩钉截铁地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心里有开心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