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64)
你回答不了,也解释不清。
不过一瞬,这袅白烟又钻回你的天灵盖,你魂魄归位,继续木然地洗着碗。
如同现在,你奶奶说你什么也不是,不应该姓李,不应该是你父亲的延续,甚至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你还用纠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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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你母亲让了步,她只拿走三万,剩下的七万全给了你奶奶。你奶奶还要把你们赶出地质大院的那套土房子……她宁肯收租,也不愿意你们两个外姓人沾染她儿子的房子。
那天雪很大,你母亲怀揣三万块钱,缓步从队长办公室走出来。到处都是厚厚的白色,她仰起头,长长吐了口气。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立马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哪怕因为路滑,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管。
就要快,再快点,像是后面有野兽追她。
你不停喊着妈妈等等我。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像要甩开你似的,就这么直冲向前……
你被冷风呛得咳弯了腰。雪越下越大,到处白茫茫一片,再次抬头时……母亲早就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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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眼的雪雾,你反倒不慌了。
你知道母亲离不开你。
当然不是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
你是“冒名顶替”的李重,是永远活在她心里的哥哥的替身。
你顶着哥哥的名字,要为他活着,你母亲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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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在店里看到了母亲。
她见到你的一瞬,还是那样的满脸不耐,骂你怎么这么慢,骂你就知道偷懒,骂你浑身湿透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雪……总之,是热情洋溢的咒骂,是母亲该有的“熟稔亲切”的样子。
身后雪粒飞舞,你哈着气,笑了。
你知道今后母亲只有你了。哪怕她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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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你考了第一名。
意外又不意外。
奖状拿回家时,母亲瞥了一眼,说:“没给你哥哥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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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你母亲带着你去了一个地方,很近,你曾经去过的,是老陀的家。
老陀母亲看到你们两人,先是脸色一沉,而后看到你母亲双手拎着的礼物,这才把门推开。
距离上次你们来这里已经过去大半年,老太太一身皮毛大袄,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显然老陀前妻
给的那笔巨款让她过得很好。
老太太一脸警惕地看着你们,“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去警察局要那个祸害的骨灰,我也不会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活着的时候不孝敬我,也别指望他死了我供着他的牌位……有那闲钱还不如我吃两顿肉。”
你母亲陪着笑,“事情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着快过年了,您一个人住,不方便收拾屋子……”
老太太很精明,既然有人主动上门免费干活,她何不钻被窝歇着嗑瓜子呢。
你母亲甚至把马胜才小卖部的电话留给老太太。只要老太太一声召唤她就飞奔过去,买油买面买煤球,洗衣做饭收拾屋,就连嫡亲的儿媳妇也没这么勤快,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
这里头该包藏着多大的“祸心”啊。
老太太一直等着你母亲暴露,然而你母亲极其耐操,怎么被刁难都不生气不退缩。
你每次跟着母亲过去干活,口袋里都揣着那把燧石刀,你以为母亲会像上次对付老陀前妻一样,母女协同,双刀出列,一举制服这个难缠的老太太,然而,你的燧石刀压根没有露脸的机会。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溜走,突然有一天,老太太骂骂咧咧让你母亲再买两斤肉去她家。
你母亲去了,但空着手。
老太太满脸不悦。
你母亲笑着说,“老太太,老陀前妻给您的钱,您这是花完了吧!”
老太太眉眼耷拉着不吭声。三个月前这钱就应该花完的,她见你母亲上赶着讨好她,就把自己的钱压在箱底,有什么需要买的全使唤你母亲。
前两天她一时手痒,去摸了几圈麻将,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压箱底的钱全给了牌友。本来想着还有你母亲这个冤大头,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谁知道今天你母亲竟然空着手来。
你母亲气定神闲地坐下来,“不是我不想给您买肉吃,您也知道我开店这么忙都舍不得雇个人,还要养孩子,孝敬您的钱和东西确实是从手指缝里挤出来的。”
老太太见你母亲这时候跟她开始哭穷了,眼珠子一转,“你跟老陀的事我也听说过,虽然说你们没领过证,但你们好过一段,那你就是我的……”
你母亲咚得一声坐起来,像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涨红着脸哆嗦道:“哪个嘴贱的在您面前这么编排我?我过来看您,是因为老陀生前对我们娘俩很照顾,他还免费教李重识字学习,算她的启蒙老师……您是他母亲,从道义上我也得过来看看您,我和他之间绝对干干净净!”
你抬眼看着母亲,她的一腔真心,一派德行,好似狠狠践踏般,满脸痛苦难过……你突然看不明白了。
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实的她?
老太太也被她这个样子吓着了。本想着面前这个女人该是个实心眼,自己生的那个祸害把她哄得咕噜咕噜转,即便他死了,她还愿意上门伺候他的孤寡老母。结果她竟然不承认?还抛出如此义正言辞的话来?
“您要是这么认为,这么看我,那我以后就不敢再蹬您家的门。老陀对我们的好,我们只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