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65)
你母亲作势要走,老太太赶紧下床一把拉住她,陪笑道:“别,别走啊。我也是听外头那些人瞎说,我都没当回事!”
你眼睁睁看着母亲立马把抬起的脚落了回去,又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笑了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不为了什么,就是想报答。”
老太太眉眼这下全笑弯了,一改往日尖酸刻薄的模样,试图拉住你母亲的手。
你母亲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距离,摆出一副为难表情,“有句话我忍了很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太太现在把你母亲当做摇钱树,眼也不花了心也不瞎了,立马殷切地说,“庆芬啊,有什么话千万别憋着,对身体不好。”
你母亲皱着眉说:“我听人说,老陀是被人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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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有食客在店里闲谈,说老陀的母亲跪在派出所门口喊冤。但没几分钟,就被几个人强行抬走。
你母亲半夜偷偷上门,老太太得意洋洋举着一叠钱,整张脸笑成了大菊花,“可轮到我老婆子挖到宝藏了。”
你母亲唇角勾着笑,叮嘱她千万别太贪心。这座宝库就是她未来的退休金,她的保险柜,没钱的时候可以取,但这宝藏大门不能经常打开。
老太太满脸不屑,“他们杀了我儿子,就得花钱养着我。我让他们什么时候吐钱,他们就得吐。”
你母亲没接话,昏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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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高倩。
高跟鞋上的她,在你眼里花团锦簇,香味十足。
你母亲一点也不意外,该干嘛就干嘛,压根没把她看在眼里。
高倩咬着唇,迎着周边投来的异样目光,走到你母亲面前,“我有话跟你说。”
你母亲头也不抬,“嘴长在你脸上,你想说就说。怎么?难道你要讲的话,见不得人?”
高倩压低声音,愤恨道:“老陀他妈天天闹我,是你鼓动的吧!”
你母亲抬起头,冷冷道:“心虚了?因为心虚所以才给她那么多钱?你也该知道这老太太贪得无厌,给一次哪能够?粘上她,除非她死,你一辈子也甩不掉!”
说到这里,她眼波里透着讥讽,“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盘算把她杀死的方法?就像你们杀死老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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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夏天,你开始快速抽条。
是啊,再纤细孱弱的野草也能迎风劲长,不知不觉间你已长到母亲咯吱窝那里。她自然不会注意,是你总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举起手比了又比。
同时疯长的还有对老陀的思念。每天晚上睡觉前你总要紧紧攥着那把燧石刀,直到尖锐冰凉的刀刃划破手心,感到痛才停止。
你知道他的尸骨已经化了灰,被随意埋在不知处的幽黑地下。虫蚁可能噬咬它,根蔓可能侵袭它,地下水可能淹没它……你缩在被窝里,越缩越小,小到可以钻到骨灰盒里。你举着燧石刀,砍死所有虫蚁和根蔓,挡住汹涌水势,天亮时,你再从骨灰盒里钻出来,放大成那个已然抽了条的小孩。
每晚如此,从不停歇。
同时繁忙的还有你的母亲。
她开始称呼老陀母亲为“干娘”。每天忙完都会去她那里坐一会。偶尔在上下学路上碰到这位“干奶奶”,她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颗糖哄你。你安静地道着谢,转过身就把糖狠狠甩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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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年的金桂再次开始漫天渗香时,你这位“干奶奶”在某天晚上不知怎得竟掉进高坪河里,待人发现时,天已透着亮,她趴浮在河湾的水草里,皱巴巴的脸被水蛇咬破了个好几个洞。
你母亲拽着你,气喘吁吁赶过去时,水草的绿影里已弥漫着血红色。
围观的多是看热闹的。老太太一辈子刻薄寡情,加上儿子又死在监狱里,几乎无人为她的不幸感到悲伤。
除了你们。
你母亲悲切地喊着干娘,你撕心裂肺地喊着干奶奶。
警察把你们请进派出所,你母亲当场举报高倩是杀人凶手。她拿出一叠收据,上面一笔笔记得很清楚,多则三千,少则五百,上有高倩亲笔签名。
“这是高倩给我干娘的买命钱。”
“买命钱?”警察满脸诧异,“买谁的命?”
你母亲冷笑着,又拿出一个价格不菲的录音笔。
警察更诧异了,谁能想到一个农村妇女会从口袋里掏出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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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倩,你们把我儿子搞死了,我要五万块钱不为过吧。只要你给我五万块,我儿子的命就算卖给你了。我可以给你写收据,咱们记个账,我绝对不多问你要一分钱。”
“高倩,你别着急否认。我虽然是大字不识的老婆子,但不傻。你要是心里没鬼,为啥跟我儿子离婚好几年了,他刚死几天你就巴巴地给我送钱?不就是想封我的嘴?我去派出所喊冤,你的线人立马通知了你,我还没把膝盖跪疼,就被你的人架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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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个子不高,却踮着脚,硬生生把天捅了个洞。
本已沉寂一
年的老陀案被重新启动调查。
你母亲舍不得穿,舍不得吃,却花钱请了律师,在律师的指导下在老陀母亲死前就拿到她的委托书。
你母亲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谋划,她不紧不慢却坚定执着地终于亮出了她的“羊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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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律师告诉你母亲,老陀死于花粉过敏引起的哮喘。
你母亲满脸震惊,她几乎跳着站起来,嘴里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射在对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