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笑意里蕴藏自信,似有后手。然后,他瞥一眼弟媳,又是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
叶星辞懊悔不已,他就不该写那副楹联!庆王怀疑到哪一步了,看透他是男人了?他心乱如麻,大概是来时的千层糕吃得太急,忽觉恶心,一扭头吐了。
“怎么,哪不舒服?”
在楚翊的关切中,叶星辞灵机一动,手往肚皮一捂,抛去羞赧的嗔怪:“哼,你说呢?这几天总吐,都习惯了。”同时,观察庆王的反应。
“总吐?”楚翊懵了一下,随即懂了,强忍笑意,看上去像满脸喜色。
庆王又丢来一个含酸带刺的白眼:“恭喜啊,老九。为人父之后,你就可以蓄须了,看着更道貌岸然了。”
嘘嘘?不当爹也不耽误撒尿啊。叶星辞反应过来,指的是留胡须。从庆王自然而然又夹杂妒忌的表现看,并没看破自己是男人。
庆王指向房门,做出送客的样子,冷漠调侃:“你们小两口真行。秀恩爱,送剩菜,临走还吐了我一地。”
叶星辞真没想这样,把地清扫了,与夫君离开。回到家,洗洗睡下。楚翊问起,刚才怎么回事?
“为了观察你四哥的反应,我怕他看透我是男的。”叶星辞拨了拨床头唯一的烛火,使其更明亮。
“别在你不懂的领域乱碰,反倒容易被看出破绽,笨蛋!”楚翊笑骂。
“我的蛋黄都被你捏出来了,笨不笨,你还不知道吗?”不久前还含羞带怯、假装有喜的少年又恢复成张牙舞爪的臭小子,扑进夫君怀里打滚儿坏笑:“好哥哥,今天叫我也占一回便宜吧!”
楚翊抿了抿唇,眸光一闪,说怎么都行,只要他开心。
“我再锻炼一下!”叶星辞拉伸筋骨,掰胳膊压腿。微微冒汗之际,却见楚翊捂着头侧躺,神色哀伤而痛苦。
他忙上前关心。
“不用管我,你练你的。”楚翊勉强扯起嘴角,一指柜子,“你先把金疮药拿出来,预备好。”
叶星辞不解。
“我比不得你。”楚翊清逸的脸庞浮起苦笑,“这一折腾,肯定要受很重的伤,血流成河。”
叶星辞心里一痛,忙说不会的。
“你自幼习武,柔韧性又好。我笨重,只善骑射,枪棒拳脚都不通,跟人打架还得抡王八拳呢!”楚翊单手撑着头,嗓音低柔,极具说服力,“你是什么体格,那可是要当将军的骁勇之人!万里挑一的勇士!在冰冷的江水里泡一天,烧成火炭似的,转眼又活蹦乱跳。换成我这种外强中干的,已经在地府安家了。”
听说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勇士,叶星辞吐吐舌尖,又拢拢发丝,腼腆而得意道:“我的确很皮实耐造啦。万里挑一不至于,百里挑一绰绰有余。”
是啊,他死里逃生,胃口极壮,几乎不生病。如此强悍的体魄,在上次的被窝一战中都疼了好几天,走路像鸭子。换成逸之哥哥,还真有可能挺不过去。
万一,乐事直接变白事……叶星辞琢磨一下,逻辑清晰道:“可是,我比你小一点诶,应该没事吧?”
“拳怕少壮,这方面也一样。”楚翊撇撇嘴角,自嘲一笑,“我是个绣花枕头,看着挺唬人,根本没法跟你比。你那是金刚钻,是破天神剑,是擎天一柱,驾海之梁。”
叶星辞细品这番夸赞,抱起双臂,陷入沉默。
楚翊将他拥入怀里,头依头躺着,继续唬人:“面子是小,主要是我怕受了重伤,就不能和你白头到老了。本来,我就比你年长。”
他语气含恨,透出哀戚。
叶星辞用冰冷通透的眼神扫一眼男人,翻个身伏在床上,痛快道:“行了,别叨叨了。我就咬咬牙,再吃一回亏。”
后来,神智迷离之际,他听见男人呢喃:“对不起,其实刚才都是哄骗你的。”
“我知道。”他干脆地回应。他明白,楚翊在这事上爱面子,不想吃亏。
“那你怎么不拆穿——”
“因为我爱你。”他在怔愣的男人肩上咬了一口,“来吧,让老子见识一下,你究竟是不是外强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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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一碗红豆泼洒在夏小满面前,在月光下跳跃,如一地星星点点的干涸血迹。
“捡吧,夏公公。”
这些监工太监贪得无厌,轮番敲诈。昨夜,他捡了一宿的黄豆。看来,得挨个上贡,才能不受气。
这不讲究。按规矩,叫他捡绿豆的太监收了好处,该罩着他才对。呵,将来全都别想好过。他不动声色,将他们全记在心里的账上。
夏小满慢吞吞地捡红豆,夏辉又来帮忙,麻利地满院乱爬,像只螃蟹。不一会儿,便用衣摆兜来许多豆子。
在御药局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夏辉以绵薄之力处处关照。夏小满心怀感激,也欣赏这个伶俐少年。
“听说,红豆代表相思,也叫相思子。”夏辉闲聊,“我识字不多,只听说诗里总写。”
“相思?情情爱爱,跟咱没关系。”夏小满这么说,心却痒了一下。他攥紧掌心一把红豆,在咯吱响中想着:太子大概也在熬夜吧,看公文,批折子。
“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同样都是豆子,落差真大。”夏辉打趣。
“黄豆配臭屁,黑豆配牲口。”夏小满笑着搭茬儿,“豆子差距大,人不也一样么。有的奴婢混得风生水起,有的一辈子刷恭桶。”
夏辉若有所思,突然扑通一跪,双眼泛起泪光。夏小满吓一哆嗦,还以为他要偷袭抱摔自己,刚捡的豆子都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