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尹北望指着父皇的鼻子,顿挫有力道:
“你年近天命,都不如北边那个十岁孩子!一个恢弘的陵寝就能让你飞升?你烂在里面一万年,也是个独夫民贼!”
而后,他仰天长笑,又扑在母亲遗体前啜泣。
齐帝气得哆嗦,险些中风。他拔出御前侍卫的佩剑,要砍了太子,被叶贵妃一脚踢歪攻势。
“太子疯了,疯了!”齐帝怒吼,“拟旨,朕要废太子!”
俞氏想煽风点火,被叶贵妃一把推开:“皇后尸骨未寒,不能废太子!”
她双目赤红,将齐帝拉到皇后榻前,指着被面上的一团团水渍。那是男人刚刚落下,已经凉透的热泪:“表哥,你的发妻抱憾而终,你不能这么对她的儿子。”
此时废太子,确实不合时宜。齐帝稍稍冷静,厉声道:“将太子圈禁宗正寺!”
御前侍卫恭敬地带走太子。
夏小满脑中乱成一团,忽而有了主意。他掏出手帕,大胆追上去为太子擦泪,飞速耳语:“你装疯,我有办法。”
太子失魂落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夏小满跪回角落,以免碍眼。众人都往角落挤,包括太医。
齐帝颓然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悲戚道:“最近这是怎么了,皓王生了个怪婴,你又离朕而去,太子还疯迷了……”
他呆坐许久,又道:“皇后赐谥孝淑。叶妃,暂由你代管六宫吧。”
悲痛之下,齐帝病倒了。
叶贵妃告诉夏小满,万岁其实没病。只是想突显悲思,在史书留个伉俪情深的美名。
为孝淑皇后守灵时,夏小满找机会把救太子的办法告诉叶贵妃。她觉得不可思议,说太险了。
“娘娘,您想想皇上当时的话,他说:太子疯了。”夏小满笃定道,“这是皇上的第一反应,而且他最信这些。奴婢去摆平崔道长,您在后宫帮衬着……”
得到叶贵妃的支持后,夏小满花银子托了好几个人,终于在打醮的空隙见到了崔道长。
他闪着大眼睛,笑吟吟地给这老道算账,算出他置办宅院的银子,似乎出自道观的修缮款。
崔道长试图抵赖,夏小满就扯着领子往他身上蹭,撩起拂尘往脖子上缠,说他非礼自己。
崔道长骂他不要脸,他回:我一个断子绝孙的人,还在乎脸皮?
第277章 深夜急情
“胡闹!”崔道长急得白胡子都红了,“夏公公,贫道与你无冤无仇,而且早就不举,怎么非礼你?说吧,你想要多少?”
“你想不想有恩于我?然后,你就可以命令我帮你保守秘密。”夏小满玩着老道的拂尘,笑眯眯道。
崔道长只得点头。
夏小满没亏待他,知道他贪财,还另给他几根金条。
当日,崔道长告诉齐帝:从卦象来看,太子一定是受了魇镇,悲痛刺激之下,彻底疯迷了。
齐帝顿悟,深以为然。说太子在宗正寺吃盆栽度日,行为魔怔。
崔道长又说,他推算出,那人自己也遭到了反噬。就算本人无恙,也会报应在后辈身上。
“报应……”齐帝想起那豁嘴女婴,陷入沉思。
他压下消息,没彻查皇宫,也没再提废太子。并在宗正寺为太子驱邪,灌下符水。太子神智恢复正常,便解除圈禁,回殡宫守灵了。
一切仿佛没发生过。
太子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这对君臣父子的情谊,犹如火盆里飘忽的灰烬,行将散尽。
因为陪宠妃放风筝,齐帝错过了与发妻的最后一面。每每看见太子那张与皇后七分像的脸,他便心生愧疚。愧疚里又生出恼火和厌恶:你有罪,你害朕心神不宁。
孝淑皇后断七之后,灵柩停在风和园,待陵寝竣工再迁入。
一天夜里,齐帝陪宠妃在御花园捉丹萤,撞见了失眠夜游的太子。月下乍看,宛如年轻时的皇后,吓得齐帝狼似的嚎了一嗓子。
“断七了,我不能在宫里待着了。皇上见我一次,就更厌恨我一分。”尹北望对夏小满说。
又轮到崔道长出马。
他说皇室变故迭生,不是气数已尽,反倒是王气过盛,给出个“二龙相避”之法。兆安在东,储君该西行。
恰好,太子提出去重云关巡边。还善解君忧,说不紧要的奏折公文可六百里加急递送重云关,仍由自己批阅。
齐帝不想再看见那张害他内疚的酷似发妻的脸,考虑过后,准他与回都奔丧的叶霖同回重云关。
“尽管去,我帮你盯着宫里。”
临行前,叶贵妃在太子耳边说道。
“我告诉你,叶大将军最爱什么——面子。咬准这点,你就捏住了他的七寸。”
她定定望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回了魂:“去吧,好好施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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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子亮——”
一个伍长应声出列,从录事官手中接过饷银,额外还有一扎消暑草药和一个西瓜。
牛伍长心满意足地离去,经过那位来自江南的叶小将军身边时,不慎与其目光交汇。那摄人心魄的俊美,令他颤了一下。
少年敛起操练时的严厉,微微一笑:“辛苦了,注意防暑,牛子兄弟。”他咬了咬下唇,“牛兄弟。”
“将军说姓啥,小人便姓啥。”
目送那军士离去,叶星辞尴尬得在心里尖叫。他立在阴凉处,抹一下额角的汗,继续看部下领取军饷。
他这一营,有一千四百三十八人,实打实的。天子脚下没人敢吃空饷,何况他也不缺钱。不过,听说有的武官会私下克扣些物资,然后转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