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5)
李掌教指给她,说道:“那个青色衣服的,穿着打扮应是北元的服饰。”
庆愿眯起眸子,她年纪大了,视力不如年轻时,但也能看见鹤立鸡群的那道青衣,肤色较之南魏女子略显麦黄,但再细致的,就看不清了。
“老了,看个人还这么费劲。”
她转身,被李掌教扶着走向雅间。
李掌教宽慰:“您是南魏的半边天,不会老的。”
庆愿抚了抚头上的三两白丝,感叹道:“这半边天可不是好做的。”
此时忽地爆发一阵惊呼声。
贵人们刺耳的尖叫传到三楼,庆愿面色一变,李掌教返身回去查看,冷声道:“死人了 。”
一楼。
变故只在一瞬间。
阿命接过伊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众人看着她脚下的那滩血泊。
血泊里躺着个尚未瞑目的尸体,方才还在挣扎,现下已经了无生息。
本欲与阿命攀谈的众贵女面色惨白,有胆小的直接靠在仆从身上,用惊恐的眼神看向阿命。
季明叙看热闹的声音打破人群的死寂。
“三公主,这人死的不明不白,你可得给个交代啊。”
人群给他让出一条路。
男人放下抱着的双臂,唇角浮现一丝狐狸般的微笑。
阿命心想,来了。
老皇帝的考验,似乎要比想象中的简单一些。
她凉薄的眸子穿过人海,唇角挂着假笑:“死的不明白么?”
女人的笑太过平静,棕褐色的眸子宛如一片深渊。
季明叙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3章
女人用脚尖踢开那血泊里的尸体,致使其仰面,众人只看见那尸体手中握着一只巴掌大的利刃,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季明叙面色一变,本妖冶明媚的笑容此时归于平静,可阿命看着他,总觉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啃噬下来。
草原上的狼成群结队,遇见形单影只的牧羊人,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其血肉生食。
它们目露寒光,与人利齿相向,也最记仇。
阿命觉得,季明叙这头恶狼,估摸着是恨她到极点了。
她愉悦地笑了笑:“托您的福,我没事。”
场中气氛有些微妙。
饶是最单纯的小姐们也发觉出,季公子和这位北元的三公主不太对付。
三楼。
庆愿将二人的交锋看得一清二楚。
她笑着道:“这个三公主倒是机灵。”
她转身对李掌教说道:“你下去看看,死了个小喽啰。”
至于是谁的小喽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庆愿不动声色摸了摸衣服上的那抹明黄,李掌教点点头,这才匆匆下楼。
李掌教站在楼梯中段,俯视众人道:“三公主远道而来,必是受了惊吓,长公主命我传令,定将此事查清给三公主一个公道。”
季明叙闻言,知晓动手的时机已经错过,遂转身上了二楼。
皇帝的吩咐他尽数完成。
今后这阿命同他便没什么干系了。
席间杀人的风波夹带出朝廷争端的锋芒,众人观瞻半晌,识趣地没再围着阿命打交道。
哈童低声问:“将军,怎么回事儿?”
方才他不在这处。
伊奇面色阴沉:“这南魏的蛮子们,心机深沉,差点儿将军今天就得背个杀人的罪名了。”
哈童挑眉。
阿命摸了摸那枚从尸体身上顺下来的玉佩,心想着,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和长公主的交锋,愈演愈烈了。
伊奇庆幸:“得亏您反应快,将那小刀塞进了这个仆人手里。”
哈童方才在观察明月阁,只记得有一个仆人猛地扑向将军,然后将军就把人杀了。
他恍然大悟:“所以那小刀是您塞到他手里的。”
如此众人就会以为,那仆人想刺杀将军,将军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伊奇松了口气:“那仆人接近将军时,面色青白,看着快死了,估摸着是想栽赃陷害。”
不消多时,宴会顺利开场。
贵女们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情忘了,她们互相倒酒,和几个公子哥儿们耍起行酒令,或端庄自持,或豪放不羁。
阿命坐在其中,一口酒都没动。
有华服的公子欲上前结识,被她淡漠的眼神一扫,就方寸大乱踌躇不前。
“她看我了,”
“妈的,这小娘皮真是邪性,”
伊奇和哈童早已退走,蛰伏在暗中观察着南魏人情,阿命坐在席上,背脊挺直如松,像是个石像一般。
直到看见那个人影出走,她才一掸衣袍,从容跟上。
明月阁内热气蒸腾,长公主庆愿不知何时已打道回府,只余年轻子弟和官宦们在此处玩乐。
无人注意她的动向。
。
傍晚夜深,喧哗声骤然远去。
小巷间,一男一女夹道相逢。
男人呼吸间带着酒气,但眼神清明,月光下,他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脆弱,精致的眉眼略带懒散,喝完酒后像是个破布娃娃。
四下无人,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从墙边溜过。
听见身后有异动传来,他一个转身躲过来人的攻击,下一秒却感觉腕骨欲碎,“砰”一声,他被甩在了墙上。
刚刚站稳想要还击,却听见她唤“季明叙”。
他听出了那道略有些生硬的南魏语,阿命说北元语时很好听,声音清冷如流珠,干干脆脆,但说起南魏语,总显得格格不入。
季明叙眉眼间划过一丝戾气:“阿命?”
苍白的月光落在他的下颌上,阿命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皱眉问:“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