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6)
“没有。”
他鲜少有醉的时候。
自从父亲死后,他无论喝多少都不会醉了。
京城的天太凉,总能让人清醒。
“路都走不稳,还说没醉?”
阿命边说边打量着他,敏锐地发现他的拳头上沾着血迹,想必是方才在席间与人争斗所致。
季明叙见她这模样,不像是要杀自己,嗤笑一声:“三公主莫不是真被我迷了去,竟然尾随我,是想对我做些什么?”
他向来油。腔滑调。
阿命顿住动作:“我可能会把你打死。”
男人被她眸子盯住,下意识撇开头不敢再言语,余光见着她的手从自己脖颈处滑落,心尖不自觉颤了颤。
“但在那之前,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似是看出他的紧张,阿命放下手,语气缓和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指尖,心脏狂跳的同时,酒已经醒了三分,鉴于两人武力值并不对等,他干脆从墙上滑坐下去,一副烂人的模样。
“我知你善于伪装,如今忠义侯府式微,你为了活命不得不在皇帝手下卖命。”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
季明叙眸子闪了闪,“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命正欲说话,眸中厉芒闪过,冷喝一声:“滚出来!”
暗中之人却不管不顾向巷子外逃去,阿命铁面无情,拔出腰间的匕首,似是随意一撇,匕首的锋芒就向那人的身影掷去。
季明叙靠在墙上,只听“砰”一声。
他转着脖子看过去,吹了个口哨:“公主好准头!”
正击心脏,一刀毙命。
阿命走过去在那人身上搜了搜,不出意外也找到了一枚玉佩。
她将今日从那仆人身上的玉佩也拿出来,和这一枚相互比对。
季明叙见她观察细致,知道瞒不过她,将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扔到她怀中。
“你没猜错,这上面的图案都是相同的。”
他懒懒道,靠在墙上,从容自若。
只不过质地不同,图案也做了些细微的改动,他们都是皇帝的人。
皇帝对他不放心,常会暗中监视。
阿命没说什么,将玉佩还给他,直言:“我需要一个和亲对象。”
“可是我不需要,”季明叙摸着下巴,故作惊讶,“公主不会是真看上我这张脸了吧,”
不等阿命开口,他又故作感慨,“可惜,我这张脸注定是要为全京城的娇娥们所——”
“皇帝于你的杀父之仇,你想不想报?”
阿命冷眼看他,径直打断。
季明叙静了下来,他面上笑容一收,神情转而冷冽:“你如何知晓?”
两年前南魏事变,季明叙父亲为了保全忠义侯府上下一门,不得不做一出戏,让世人以为是季明叙亲手弑父,以表对朝廷的忠心,从而洗清忠义侯府的嫌疑。
但真正的凶手和指使者是皇帝。
季明叙在朝中行走艰难,只能当做不知此事,继续为皇帝卖命。
但皇帝缺一把刀。
一把毫无顾忌,比季明叙还锋利的刀。
所以他看中了阿命,这才有了阿命进京以来的种种事端。
眼见着男人浑身气势一变,女人不禁闷声笑起来,捂着眼嘲讽道:“你们南魏人就是这样,总自作聪明,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两年前,她还是父汗
在北元立下的太子,她有心吞并南魏,遂派大量探子潜入南魏京城。
包括如今南魏朝中的许多臣子,也和北元有过交易。
她想知道一些事情,并不难。
季明叙眉眼间划过讽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和亡命人为伍。”
他偌大忠义侯府如今不过一老一少,死了也干净,但阿命出身北元,好好经营一番尚有回转之势。
他想不出她的意图。
阿命嗤笑一声:“亡命人?我看不出亡命人,只看到一条夹着尾巴的流浪狗,正挣扎着在主人面前讨口饭吃呢。”
季明叙心无波澜,他垂下眸子,避开女人探究的视线。
阿命看了看街巷外的喧闹声:“你若真有诚意,我们改日再议,现在探子太多。”
季明叙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挑眉:“我和你在席间产生争执,出来醒神却被你揍了一顿,自此我们二人结下了梁子,我总想给你使绊子,你也毫不顾忌,经常找皇帝告我的状。”
只有敌对的关系才能让老皇帝放心,这是最保险,也最聪明的手段。
阿命垂眸看了他一眼。
遂掐住男人下巴,在他一片淡漠的神情中,用拳头在他下颌处狠狠一顶。
他一声未吭,但下颌和嘴角处已经一片青紫,足以让所有人看清。
阿命抿掉男人唇角的血,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抹上了自己的拳头。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出了巷子。
而季明叙,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方才,那里仿佛落了团棉花。
。
第二日,季明叙顶着下颌的伤招摇过市,不消半日,阿命怒而暴打季明叙的消息迅速传开,世家和朝廷的人们都关起门来说热闹。
皇帝因此事不得已提前传唤阿命。
按照南魏礼制,和亲公主觐见前至少要由礼部教习礼仪,待礼仪正规后,才可面圣。
娜木对此嗤之以鼻。
“也就是他们才这么多规矩,这皇室本事不大,还挺会折腾。”
她以阿命侍女的身份陪同进宫,伊奇等人因为看着太过凶神恶煞,就被留在了驿站。
阿命坐在前来迎接的轿撵上:“南魏礼部可准备了不少翻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