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00)
叶珏烧得神志不清,喂水喂饭都任由她们,可一到喂药,不是紧闭着嘴便是入了口也要吐出来。一碗药半吐半洒,几乎浪费了个干净。
杜若沉香实在无法,只得去找云端宁。
云端宁拧眉接过药,委实也犯了难。她幼时身子便较寻常女子强健许多,加之骑射习武,并不常生病,是以这药自小到大也没喝过几回。
低眉看着手中黑黢黢的一碗药,又看了看榻前闭着眼,眉头紧蹙,面色苍白的叶珏。
不过一碗药,有何喝不得?
她这般想着,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杜若,杜若会意,忙走上前去将叶珏扶起。
她轻柔地将叶珏的脸搁在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云端宁便端着药,舀了一勺,一点点凑近她。
哪知还未捧到她的唇,叶珏便瑟缩着身子,皱眉偏过头去。
“苦……”
云端宁站起身,叹道:“去寻些蜜饯果脯来。”
“是。”沉香应声跑了出去。
待沉香将蜜饯拿来,云端宁使尽了毕生的温言软语,一面轻声道:“有蜜饯便不苦了,喝完药便吃蜜饯。”
叶珏艰难地睁开眼,紧拧着眉看着云端宁递到嘴边的一勺乌黑汤药,憋着气一点点喝尽。
云端宁见手中药见了底,这才安心地起身,将药碗搁在沉香手中的托盘里,淡淡道:“带下去吧。”
叶珏却还在拧眉兀自念叨:“苦……”
沉香闻言,欲要将托盘上的蜜饯搁下,云端宁却止了她的动作。
“阿珏尚生着病,不宜吃甜食,不伴着这蜜饯,这药不也喝尽了么?”
沉香一愣。
方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么……
许是这药助眠,叶珏喝完药倒是混混沌沌,苦劲一过便靠着杜若睡了过去,至于这蜜饯究竟有没有送到嘴里,也分辨不明。
给叶珏喂过药,再嘱咐杜若日间多注意她的情况,安置好一切后,云端宁才揉着眉心回到溯明院。
今日折腾了半日,一入殿便随意地倒在房中贵妃榻上,
手撑着脑袋歇着了。
她素日里并无午睡的习惯,只是连日里这大大小小的事实在是累着了,今日在贵妃榻上本欲歇一炷香功夫,哪知不过一炷香,竟是沉沉睡去了。
今日天气和暖,耀眼的日光自窗缝里流泻入房内,轻软地在她如玉面上柔柔铺了一层熠熠的光影。
她羽睫轻颤,红唇墨发,分外夺目。脑后一半秀发泼洒,微微垂在榻边,一手屈起枕在脸侧,一手搭在腰腹间,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藕臂,在日光下耀眼得紧。
萧策甫一入殿,映入眼帘的正是这般景象。
他喉头微一滚动,驻足安静地看了半晌后,方解开身上的斗篷,走近榻前,俯身为她盖上。
他将斗篷细细盖好后,见云端宁眉心微蹙,以为她要转醒,哪知却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萧煦轻笑,抬手拂开她鬓边的碎发,用手背指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这些日子,的确辛苦她了。
他撩袍在榻前脚踏上随意坐下,小臂搭在膝上,抬首眯眼看着窗外的日光,安静地等身后云端宁醒来。
身后云端宁其实早便醒了。
她背对着萧煦,身上盖着他的斗篷,属于萧煦身上的气味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裹住,充斥着整个鼻腔。
她本想着萧煦见她睡着,便会自觉地离开,哪知他竟是坐下了,大有便在此地待她醒来的架势。
无奈,她只得裹着暖意融融的斗篷艰难地坐起身,微眯着眼瞥了瞥身前的萧煦,道:“殿下何时来的?”
萧煦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装睡前。”
云端宁一滞。
她顿了顿,将身上斗篷扯下来随意搁在榻上,作势便要下榻,垂眸四处一扫,却见自己的绣鞋搁在了萧煦那一侧。
她无奈阖眸,咬牙暗恨自己睡前为何不将鞋脱近些。
动了动唇刚欲开口唤萧煦,又联想到他那日爱人恨人的语出惊人,便乖乖闭了嘴,赤脚便要避开他侧身下榻。
哪知许是在贵妃榻上斜斜卧了许久,小腿发麻,甫一起身,腿一软便登时踩空,脚下失了力眼看着便要摔下榻。
萧煦闻声一怔,回首慌忙抬手接住她,她整个人便像春日犯懒窝在人怀中的狸奴一般,跌落进萧煦怀里。
云端宁身形一僵,挣扎着要起身,却叫萧煦一手横在腰腹间,一手握住肩头,牢牢禁锢在怀中。
她听见萧煦胸腔微震,喉头传出低低的笑。
“可是榻上睡着不舒适,要来我怀中试试?”
云端宁偏头咬牙,“殿下误会,我是要穿鞋,不慎踩空罢了。”
萧煦闻言抬眸,果见她红裙下一双白生生的脚尚裸露在外。
他一手将身侧绣鞋拎起,一手将云端宁抱起,旋即起身,顺势坐于身后榻上。
他抬手拨开碍事的红裙摆,捉住云端宁的脚踝,将其轻轻带到膝上。
云端宁在他手触及脚踝时愕然一滞,下意识便要缩回去,却叫萧煦抓得紧,动弹不得。
她愣怔地看向萧煦。
只见他垂眸仔细地为她穿着鞋,神色认真柔和,面容在日光闪烁里耀目非凡。
她脑海中几乎是陡然浮现起另一个萧煦。
那时他负手站在窗前,日落余辉下,沉重地告诉她,江守年的猝然之死,叶靖安的无妄之灾。
彼时他半个身子正如眼下这般落在这般暖意融融的日照里,半个身子却隐在阴冷昏暗的书房中,留给她的背影明明灭灭,瞧不真切。
那时她觉得,她一直看不懂萧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