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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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的一场闹剧让云端宁兴致缺缺,随意在四处逛了一遭便作罢。回府后已过戌时,偏殿里未点灯,悄然嵌入静谧黑夜之中。
她有些讶然,问守在门口的沉香道:“殿下平日歇得这般早吗?”
沉香摇头回道:“您出府不久,圣上便将殿下召进宫去了,现下还未归。”
“可有说何事?”
“不曾,”沉香想了想,道:“不过宫里来的那人,模样看着很是着急。”
云端宁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圣上……云端宁凤眸微眯,若有所思。
提及圣上,其实她心里疑惑得很。
据她所知,而今长息三位皇子均已及冠,封王封地,国之根本的“储君之位”却始终悬而未决。长息向来遵循“立嫡立长”的传统,照理,萧煦身为正宫嫡长子,本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她正这样想着,忽听外头一众人行礼声,是萧煦挟着寒夜轻风踏入院子里。他并未去偏殿,而是抬脚走进她所在的主殿中。
云端宁听这动静,抬眼看他,这一看便顿住了。
这是萧煦?
眼前人脸色差得几乎下一瞬便要晕倒般,唇色苍白,连平日里一双锐利得能将人钉死的鹰眸也怏怏半阖,像是重病未愈。
心中如何想,口中便如何说了:“殿下……可是受伤了?”
她今日午时出府时分明还见他神采奕奕,怎的进宫一趟回来便面色惨白如纸,像是生了场大病。
萧煦撩袍坐下,轻咳两声:“无碍。”
听得他这两声无法抑制的咳嗽,云端宁面色即刻变了,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一番情状,似乎不大像装病……
她几乎是瞬时记起父皇的话。
初时她要嫁萧煦,父皇言之凿凿,说那萧煦迎风咳血,久病难医,行走坐卧均需人搀扶。年及弱冠也没有半分婚配的意思,想来定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怕哪家好姑娘嫁去守寡。
她当时见父皇说得骇人,只心道夸大其词。这几日同萧煦相处下来,便更断定了先前的想法。
只是如今……
莫非萧煦当真久病缠身?或是另有隐疾?
她抬手缓缓搭在额上掩住难以自控的情绪。
她要嫁萧煦,分明是看重他是这皇位最有一争之力的人……但若他病重早亡,还谈何皇位?甚至若如此,她岂非要孤身孀居异国他乡 ?
这一生也未免凄凉草率得厉害……
萧煦见她扶额垂首不知想些什么,挑眉唤道:“公主?”
云端宁手依旧抵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凝重得很。
“公主有心事?”
云端宁盯着萧煦看了半晌,面有难色。
萧煦叫她看得莫名,拧眉道:“与本王有关?”
良久,云端宁方艰涩启声:“殿下身子……可还好?”
萧煦眯了眯狭长的眸子,眼底凉得仿若浸润着清寒冷冽的月色。
一字一顿地慢声道:“本王很好。”
四个字云端宁半个字也不信,“殿下看着,面色不大好。”
原是因为这个。
萧煦扯了扯唇,联想她方才的古怪言行,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头疼气结。
只是如何装病,如何吃药,苏悭那药能使人如何虚弱种种,不好一一同她解释。
“公主不必多心,本王身康体健,无一不好。”
云端宁只得闭了眼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天潢贵胄,身份尊崇,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尊严。让他在自己新婚妻子面前承认体虚病弱,的确过分为难了他些。
总要留些尊严面子给他,事到如今,便不与他争辩那许多了。
萧煦这人瞧着英武非凡,竟是外强中干。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现下似乎有些明白那储君之位为何一拖再拖。
然她亲手挑的路,亲自押的宝,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身子羸弱而止步不前……
萧煦并未在意到云端宁这一系列的变化,他徐徐起身,留下一句“公主好生歇息”便径自出门往偏殿去了。
目送着他离开,云端宁深呼出一口气,拖着步子走到榻前,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盯着榻上的帷幔。
缓缓闭了眼,抬手覆在眼皮上,她轻叹一声。
喃喃:“萧煦,愿你活久些。”
第7章 云开雪霁你家殿下哪里是耽于情爱的人……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晨稍歇,到了申时末又毫无征兆地落了一场滂沱大雨,雨势迅疾猛烈,密密匝匝地砸落下来,给周遭氤氲上一层漫天寒凉。
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头上,空气中弥漫着阴郁湿冷气的雾气,冷风夹杂着凉雨将门前树上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
苏悭此刻撑着伞,半个身子都在雨幕中,淋得湿透,伞几乎全偏向了一旁。
她在门口跪了多久,苏悭就为她撑着伞,陪她一道在这站了多久。
好说歹说,威逼利诱试了,软磨硬泡也试了,这丫头就是半点不听,油盐不进啊。
他一把抹开脸上的雨水,艰难地瞪着被雨打得有些睁不开的眼,低头看跪得挺直的人,长叹一声,这丫头怎的就倔成这样?
“灵丫头,别跪了,有什么事进屋说。”
云开雪霁都是他十年前捡来的一对双生子。
记得刚见这丫头时,又瘦又小,灰头土脸的,独眼睛生得极大极亮,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更大。见到生人也不怯,就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牵着哥哥的手,乖巧地看着他。
这一双眼睛,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他一生未娶妻,不得享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那年遇见这两个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一问才知,是父母早亡,孤苦无依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