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44)
裘思道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萧照发髻未束,披头散发地枯坐在榻上,脚边一塌糊涂,烛台、书册、花瓶、乃至案几都掀翻在地,被砸烂的、撕碎的、摔坏的,什么都有。
他一生气便爱摔东西发泄,裘思道已然见怪不怪了。
无能之人,不过如此。
他踢开地上凌乱的东西,开出一条容脚的小道来,走近萧照时,才听得他一直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裘思道神色微变,身子前倾,仔细听着。
萧照藏在凌乱长发下的眼猩红一片,他狠狠掐抓着双拳,声线仿若淬上了深深的阴鸷怨气,不停喃喃:“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她死……”
裘思道心底嗤笑,看来邀月阁一事对他打击不小,俨然成了心魔。萧照想来早已恨透了云端宁,他这一趟大可不必来了。
“殿下,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啊,您如此一蹶不振,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萧照仿若不闻,仍是垂头念念有词地恨声道:“杀了她……杀了她……”
“殿下,最好的反击,是漠视。”
萧照闻言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抬头,失了焦的猩红眸子暴露在裘思道眼前。
他像是在看裘思道,又不像,一双眼睛盛满愤恨与怨毒,似乎要灼烧每个试图靠近的人。
眼前永远是挥之不去的一袭红衣,噙着淡漠讥诮的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萧照骤然起身,趔趄着向前走了两步,双拳紧握,盯着裘思道哑声道:“如何才能杀了她?”
裘思道笑了:“殿下不必急于求成,要一个人死,有的是法子。”
萧照颓唐地转身,惨笑:“云端宁毁了我……她毁了我……你没有见到那日父皇看我的眼神,他许久不曾这样看我了……我如今这般模样,禁足何时能解,是否可解都尚未可知,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纵使殿下一时奈她不何,然殿下岂不闻,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萧照一愣,转身茫然道:“她嫁来长息不过一年,朋友都少有,如何树敌?”
“若说旁人,确少可能,然羲和公主性子倨傲骄纵,倒还当真惹到了那么个人。”
萧照不语,盯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裘思道微微一笑,道:“思道听闻,那公主与皇后娘娘甚为不睦,还曾起了口角之争。”
“先生,”萧照闻言摇头摆了摆手,颓然坐下,颇有些不赞同,叹道:“那皇后毕竟是萧子温生母,无论如何也是与萧子温同气连枝。是,她是不喜萧子温,但大是大非上,岂会糊涂?哪里会帮着我们害云端宁,做些害己利人的事?”
裘思道对他这话却不以为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殿下,事在人为。”
萧照抬眼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神色深沉复杂。
第25章 苏悭其人王妃不见了!
苏悭立在萧煦书房前,抬手刚欲推门,便听得一阵埙声幽幽传来。
他手蓦地一顿,听了半晌,忽而双眼定定,一时之间滞住了。
埙声幽怨苍凉,悲怆肃穆,悲而不伤,凄而不厉,让人闻之震撼。
一曲终了,像跨越苍茫的大漠,又凌空摘星揽月瞬时消逝于天幕;忽而大雪纷飞,入目是铺天盖地刺眼的白,天地悠悠间万物不复存在,万丈豪情,雄壮气魄,尽散于弥天大雪之中。
他心下情绪久久起伏不定,这曲《长风破》,还是他教给子温的,但从未听他吹出过这样锋芒毕露的情绪。
饶是年少时的自己,也没有这份磅礴气概。
他抬起眼直直地望向碧空,良久,长叹一声:“大刀劈得山峦摧,长枪直捣孤月碎。子温志在,万里长空啊。”
揽了揽外袍,他抬脚阔步走进屋里。
甫一进去便见萧煦端坐在案前,手边搁着一枚精致古朴的黑陶刻花埙。
苏悭看着这埙,恍惚之间有些感慨。
“这埙都该有十年了吧?为何不换个?”
萧煦神色淡淡,“习惯了。”
苏悭笑着打趣:“怕是舍不得。”
萧煦点头,眸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一脸自然地开口:“的确舍不得。”
苏悭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神色尴尬地僵硬着身子艰难地在他对面落座。
心下却觉得诡异得很,这小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书房中点着香,烟雾徐徐升腾,氤氲在萧煦辨不清喜怒的面上。他抬手斟了盏茶递给苏悭,继而拂袖随意拿起桌上的陶埙在手心把玩。
指尖轻轻抚着埙身的孔,眼底晦暗不明。
“父皇爱方其均的字,并非歪打正着,而是您早便知晓吧。”
萧煦这话,没带半分疑问的口气,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苏悭闻言一滞,刚要举起的茶盏也放了下去,抿着唇默
不作声。
良久,他才缓声道:“多年前听人说过……”
萧煦鹰眸锐利,抬眼盯着他,开口打断他的话,“先生与父皇早便相识吧?”
苏悭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子温这孩子什么都好,偏生多疑敏锐,还相当心细如发。
无奈,他只好点头承认。
“我是同陛下相识,然彼时他还尚是太子,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如今,”苏悭垂下眼睫,语气平淡,“早已是形同陌路。”
“因何相识,又因何形同陌路?”萧煦眸光犀利,接着逼问。
“子温!”叫这接二连三的问话着实惹恼了,他拧眉叹气,“人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你为何偏要紧抓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