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51)
“家?”他阖了阖眸,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睁开眼四下看了一圈后已然红了眼眶,叹道:“大家支离破碎,小家何将焉附?”
他痛苦地垂下头,喃喃:“是我……我对不起渚安……”
云端宁一凛:“你说什么?”
萧煦垂下眼帘,紧接着沉声道:“你是何人?”
他缓缓抬起头,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哀声道:“我是江守年。”
萧煦拧眉,语气中有些惊异:“原是江大人。”
江守年抬眼看向他,问:“阁下是?”
“本王奉皇命前来治水,”他眉头一挑,微微朝云端宁方向倾身侧眸道:“这位是齐王妃。”
云端宁向他微微一颔首。
江守年闻言一惊,忙欲揽衣下跪,却叫萧煦眼疾手快地抬手止了。
“下官渚安知府江守年,见过齐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
*
来祁县的第一晚,云端宁就彻夜难眠。
祁县的情况,显然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
住在淄顺河一带的百姓几乎无一幸免,短短三天伤亡人数不可计数,流离失所。
背走他乡者,有路的地方,便有他们。
光是知府府衙至淄顺河的一路她便见了不少,模样不同的每个人脸上尽皆挂着惨白灰败的绝望,那是云端宁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她踩在脚下的,有可能是旁人昨夜还睡在身下的榻上木板,有可能是旁人房上梁柱,有可能,就是旁人的四肢百骸……
江守年人单力薄,除却在泥河之中对着被冲毁的堤坝兀自神伤,千百遍问上苍,为何祁县分明固若金汤的堤坝会毫无征兆地倒塌外,无力回天。
萧煦和云端宁同样与江守年无差,但他们不能无力回天。
他们必须力挽狂澜,治好这渚安水患。
翻来覆去在床上闭目难眠,她索性起身套了外氅,推门去外头吹吹风,散去满腹烦躁。
抬眼一看,蓦地见一旁房中灯火通明。
江府中不比齐王府,院落房屋都不甚大,挨得也很近,云端宁往右首踏两步路便能走到萧煦门前。
她盯着紧闭的大门盯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门口时抬起欲要叩门的手却停住了,在空中顿了顿,随后又轻叹一声,想着他此刻应当正为着水患一事焦头烂额,是以便准备转身回去。
“公主进来吧。”
云端宁身形一僵,转身一看,便瞧清楚了这门上花格是纸糊着的,在里头仔细看当是能看清楚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无奈垂眸,也不好多推辞,只好推门进了。
萧煦正伏案写着什么,身旁是一卷又一卷垒起的书。
云端宁在屋里随意寻了个软凳,拖在他身前迎面坐了下去。
萧煦专心写着字并未抬头,低声开口道:“公主睡不着?”
云端宁点头,“一闭上眼便是今晨初到渚安时,路边见着的那一群灾民。”
萧煦闻言一滞,笔尖浓墨在宣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执笔的手在亦在空中悬停。
方才在他脑海中不间断闪过的,也是那群灾民的面容……
他们初到渚安时,那一众灾民其实已然算跑得较远的了,快要出了渚安。
那条路并不宽,逃难的人却不少。人人推推搡搡,在拥挤的路上拖着虚弱不堪的躯体,艰难跋涉着。
而濒死的他们,甚至是这逃亡路的幸存者。
云端宁留心看过了,人群中年轻人和男子较多,老人孩童则极少,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她不敢想下去。
萧煦轻轻将笔搁在笔架上,半晌,鹰眸幽深晦暗,声音不甚高,但却十分有力。
“有本王在,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殿下可有想好治水良策?”
萧煦抬手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落在那垒得近两掌高的书上,哑声道:“适才翻阅了许多相关典籍,发觉前人多以‘堵’为主。”
“堵?”云端宁拧眉接话:“可是渚安险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江大人便亲自领官兵去‘堵’,无异于石沉大海,毫无用处。还……白白损伤了好些性命。”
萧煦颔首,“不错,是以‘堵’之一策在淄顺河决计行不通,那便……”
“那便疏!”
“公主聪颖。”萧煦抬眼看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之意,他点了点头,接着道:“洪水必然致使泥沙淤积,应当先疏浚河道。今日你也见着了,那淄顺河其实并不大,本王在想,开凿河渠,拓宽河道,将洪水引入大江大河,再加固堤坝,或许可行。”
云端宁略带肯定地看了看萧煦,轻声道:“殿下此番设想听起来大有可行,那下一步可想好了?”
“明日本王会再去一趟淄顺河,仔细了解清楚河道具体情况,再做论断。”
云端宁即刻接话:“我同你一道!”
萧煦微一皱眉,怎的何处凶险艰苦,便要往何处去?
然对上云端宁亮盈盈的杏眼,他饶是点了点头。
第29章 祸不单行如此险情,竟无人抢险!……
上天没有再给他们等到明日的机会。
约莫夜半丑时,江府上下突然点起了灯,屋外不停地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云端宁觉浅,叫这动静惊醒,心下陡然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忙随意抓来外裳,披上就冲了出去。
外面下了大雨,雨势又急又密,寒风裹着如注暴雨拼了命往人身上钻,云端宁打了个颤,眯着眼朝院子里看。
只见院中上上下下几乎集齐了,萧煦穿戴整齐和江守年匆匆往外走,身旁跟着一列官兵,人人手中都高举着火把,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神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