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56)
云端宁出发得早,又策马极快,一路奔驰,便先他一刻到了。
纵使时间紧迫,人力、物力、财力几乎都不完备乃至紧缺的情况下,萧煦组织修建的这座临时避难所,还是十分到位。
栖流所选址在远离河流的一处高地上,基本是用坚固的石头、砖块建造而成,可以有效抵御洪水的冲刷浸泡,地基也细心地加固过,十分牢靠。
她甫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里面的灾民正在排队领着赈灾粮。
刚环视一周便和不远处的曹敬远对上眼神,只见曹敬远眼神闪躲,心有余悸地抖了抖,犹豫了几息仍是无奈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王妃娘娘,”曹敬远拱手行了个礼,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恭恭敬敬地道:“王妃怎的亲自来了?”
云端宁懒得听他废话,遂一面抬眼扫着排队的灾民,一面抱着双臂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听王爷说前几日有刁民闹事?”
曹敬远闻言一凛,抬眼悄然瞥着云端宁,心下暗暗思忖,自那日宿县水灾之时叫她踹了那一脚,领教过她蛮横凌厉的作风,便知这王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这刁民寻衅滋事不过刚刚掀起波澜,还未曾有什么影响呢她便动作这样快地找来了。
云端宁见他久无回应,一直打量着灾民的一双眸子也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
察觉到她眼神变化的曹敬
远便即刻收回思绪,正色回道:“前些日子是有两三个刁民闹事,不过无关紧要,下官已然妥善处理好了,劳王爷王妃挂心。”
云端宁迈开步子,一路顺着嘈杂的人流边走边看,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怎样的事啊?”
曹敬远打着哈哈回:“不过是觉着分粮分药不均,吵着闹着要多得些罢了。”
“那可有不均之事?”
曹敬远:“不均之事也在所难免,伤重者药多伤轻者药少,壮汉粮多幼童粮少,乃因人而异。”
这话倒是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云端宁听后点头不语。
她正四处打量着,猛地叫一方角落里的人牵制住眼神。
墙角里缩着个女孩。
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眸凝滞沉寂。
她看着约莫十多岁的模样,怀里捧着个又脏又旧的娃娃,极瘦极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单是眼睛便占去了近一半位置。最吸引人的也是她那一双眼睛,瞳仁沉黑如墨,像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世间所有色彩丢进去都会被染成墨色一般。
倒是有些像萧煦,云端宁微微怔然。
栖流所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多得数不过来,但孤身一人的,只她一个。
云端宁缓缓走近她,在她身前站定,垂眸看清楚了她手中紧紧捧着的是一只布老虎,灰扑扑脏兮兮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云端宁在她身前站了几息,她的眼神依旧呆滞在一处地方,毫无反应。
云端宁缓缓蹲下身子,凝眉仔细瞧着她,继而鬼使神差般抬手轻轻揩去了她面上的污渍,低声问:“为何不去领食物?”
女孩眼皮动了动,又握紧了手里的布老虎,没有答话。
“饿不饿?”
大抵是真心喜欢这女孩,云端宁十分有耐心地蹲在她身前问了一遍又一遍。
女孩依旧没答话,倒是她身旁一个男孩见状凑过来回云端宁的话:“小老虎总是不吃饭的。”
云端宁闻言看向他,又看回这女孩,问道:“她叫小老虎?”
那男孩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自打来了这儿,就一个字也没说过。我娘亲说她兴许是个哑巴,我觉着也应当是。我是见她总是捧着个小老虎,才叫她小老虎的,娘亲也这样喊她。”
云端宁一面定睛看着那女孩手里捧着的小老虎,一面道:“你为何说她总是不吃饭?”
“她从来不去领食物呀,”那小男孩忽地转过身子,歪头仔细瞧着云端宁,继而咧嘴一笑,露出断了半截的两颗门牙,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听他无端冒出这话来,云端宁一愣,旋即哼笑一声,对上这家伙的笑脸,道:“姐姐知道。”
那小男孩撇撇嘴,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和娘亲去领食物的时候会给小老虎也带一份,只是有时她吃得着,有时她吃不着。”
云端宁眉头一皱,偏头看着他道:“什么叫吃不着?”
“娘亲不让我同旁人说。”
云端宁挑眉,瞥了他一眼。
那男孩咯咯笑着,“不过你不是旁人,旁人没有你这样好看!”
话音刚落,他突然谨慎地向四周看去,然后贴近云端宁,小心翼翼地道:“有些坏人会来抢小老虎的食物。他们会问小老虎‘你吃不吃?不说话我们就拿走了。’谁都知道小老虎是哑巴呀,哑巴怎么能回答他们呢?娘亲说他们就是故意抢小老虎的食物,我觉得也是呀。”
云端宁闻言冷笑,双眸微眯,眼底隐约聚起寒光。
怪道有分粮不均,灾民闹事之事,原是这栖流所内竟有这等欺凌弱小,横行霸道之人!
“你可记得那坏人的模样?”
“他们总是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像娘亲头上簪子一样长的疤。我只敢蒙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他多看我一眼我便要躲起来了。”
云端宁闻言了然,脸上有这样明显疤痕的人她方才打量了那么久怎会不曾有半点印象,难不成是见她来了便躲了起来?
那又为何躲她?
她心里莫名有些十分不好的预感,回头睨一眼曹敬远,只见他正点头哈腰地朝她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