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日日思美人(71)
此时萧煦则顺势撩袍下跪,抱拳拱手道:“儿臣要禀报父皇的,正是此事。”
萧煦在说什么,萧启策已经听不清明了。
他满脑子只有那七个字来回扫荡,让他一时哽塞难言。
掘我父衣冠冢……
萧启策面色有些灰白,他颤抖着手指向萧煦,低吼:“查,给朕查!将与构陷叶靖安一事有关之人统统处死,不必上报,无论何人,你只管去杀!”
他蓦然起身,带落案上几张他昨夜新写的字,胸中一股愤懑之气郁结,起身时顿住原地禁不住咳了几声,抚着前胸暴喝:“那掘冢之人,凌迟!凌迟!”
底下三人虽是抱着不同的目的来找萧启策陈情,来之前所做思量也各不相同,但此时却不约而同地齐齐惊住了。
饶是他们做了再多的设想,也依旧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陛下似乎对叶靖安,有着完全无条件的信任。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怀疑,叶将军有掘堤的可能,只让人严惩幕后真凶。
虽然惊愕,但萧煦也很快调整好情绪,微微颔首道:“儿臣领旨。”
萧启策愣怔着站了一会儿,神色凄苦,忽而身子一软,陡然落在身后龙椅上,疲惫地阖了眼,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启策闭上眼,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马场上迎风策马,风吹得他衣袂翻飞,长发飘飞,他朗笑着饮进一口辽阔清透的长风,向后看去。
“你输了。”
身后人长腿一夹马背,长鞭一挥,噙着笑追上来。
“未成定局,殿下莫轻易论胜负。”
他见身后人险些要追上来,便肃正了神色,开始认真起来。
只是身后人策马忽远忽近,似乎全在自身掌握之中,他有些恼了。
偏头瞪他一眼:“谦让是君子之风,而现下你我是对手,谁准你让我了?”
那人闻言大笑一声,频频颔首,腿上发了力,策马向前奔驰。
“殿下要快些了。”
他撂下这句话,便一往无前地奔驰着,很快就将萧启策甩在了身后。
他无奈地在后头笑着,摇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少年。
眼前景象陡然模糊逆转,仿佛被撕扯开重塑,他又惶然叫一股力气骤然抛到了奉天长街的闹市上。
承德二十五年,他刚及冠,负手站在望江楼上,举目看去,人烟阜盛,热闹祥和。
他朝身边人含笑道:“盛世之景,在我长息。”
身旁的人亦笑回:“长息的未来有殿下,光耀如日中,熠熠辉煌。”
他微微一笑,胸中叫这话激起豪情万丈。
他是长息的储君,自小便被教导着心之所向应是长息的未来,肩上所抗应是万民的福祉。
他太想做些什么了,太想一施拳脚,大展宏图了。
“长息的未来也有叶公子啊,”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捶在他肩上,轻笑道:“届时杀尽妄图冒犯长息之敌,可要长命百岁,战至百岁!”
那人无奈摇头,哼笑着应道:“草民遵命。”
承德二十五年的初秋,在第一片落叶落下来的时候,萧启策行完了冠礼,过毕了二十岁生辰,那年叶靖安十七岁。
叶靖安的面容越飘越远,笑声也在耳边混混沌沌地好似隔在水中传来。
“若他日我登极,第一个便要封你做将军,到时你便不是无事一身轻的叶公子,要叫你一声叶大将军。”
“叶靖安,长命百岁。”
……
萧启策骤然一惊,抽离出沉重伤痛的旧梦,额前后心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发软,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从来没想到,七年前奉天皇城那最后一眼,竟是永别。
当年他重伤之下,无奈只得解甲归乡,独自跑来理政殿门外,就站在登闻鼓旁,足足立了半个时辰,也并不让人通传。只是郑重地朝里头跪下,行了个大礼,又起身辗转望向四方,复行礼。
最后起身时,杀伐果断的叶大将军叫乍起的风吹出了满眶热泪,固执地滚落在这皇城地里,蓬发出丝丝缕缕的根茎,无孔不入地渗入其间,欲要生根发芽。
彼时萧启策并不在理政殿内,而是站在理政殿对面的经文阁,负手凝眉,沉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叶靖安走时并不留恋,踏在最后一遭皇城路上,脚步甚至还有些急促。
印象中的叶靖安一向行如风站如松,那是萧启策第一次见他弯腰塌背,像是肩上背负了什么重如千钧的东西。
他紧闭双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叶靖安心底,是恨他的。
即使当时不恨,猛虎折翼于渚安七年,心中又岂会无波无澜?
第40章 身世之谜她就这样防备他?
云端宁自己也没想到,回奉天还不到半月,竟又要重返渚安。
看着杜若沉香忙前忙后收拾包袱的样子,她揉了揉眉心,着实有些头疼。
这背后小人,还当真一刻都不让他们安生。
云端宁虽说平日里吃穿用度也精致讲究,但却不是个挑剔的人,是以包袱行囊能简则简,很快便收拾好了。
待她准备出发时,走至抄手游廊上,却忽而听见右后方有砸东西的声音,还隐约伴着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她脚步一顿,狐疑地扭头看去,不由自主低声道:“什么声音?”
沉香也踮着脚随意向后瞥了一眼,见是那
个方向后便带着几分怨气撇嘴道:“想是雪霁姑娘。”
云端宁回头看她,面露不解,“嗯?”
“雪霁姑娘昨日听闻殿下又要同您再去一趟渚安,心里头郁闷得很,不愿意殿下走,”沉香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几分情绪,朝后头翻了个白眼,“真不知她气从何来,殿下欲往何处,欲做何事,与她有什么相干?难不成,她真把自个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