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 姐一心高嫁(6)
苏滢吓得一抖,不敢再说央求的话。
她乖顺起身,抬起苍白小脸,小心翼翼望他一眼。
对上裴昭眼神,苏滢未感受到一丝亲善,又匆匆压下睫羽,避开那凌厉的视线。
两年前,裴昭救下她,又将她送回侯府,妥善安顿。
这两年里,为了让他和侯府长辈看到,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便时常写问候平安的信笺,求侯夫人放到家书里,一道寄给他。
有晞表姐珠玉在前,她自知字迹粗劣见不得人,可裴昭回信里从未提及她的字,也没说嫌弃的话。
似他这般仁善宽容的英雄,苏滢以为,她若有求于他,裴昭绝不会置之不理,而会怜惜照拂。
眼下看来,她对他似乎有所误解,事情并不如她心中期待的那般顺利。
是她一厢情愿了。
本以为他这里是生路,没想到是南墙,这可如何是好?
去求侯夫人帮忙,让侯夫人与二房之间矛盾更深?还是实话告诉侯府诸人,她是个骗子,不是真正的苏家小姐?
裴暄就算纳妾,应也看不上她农女的身份。
如今匪患已平,她孤身离开侯府,另谋生路,未必就活不下去。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苏滢垂眸,目光落在身上绣纹精美的衣裙,*清晰感受到内心的倾斜。
她舍不得已适应两年的锦衣玉食,舍不得离开对她视如己出的侯夫人。
所以,要去求侯夫人帮忙吗?
良知让苏滢陷入挣扎,白净纤细的手指勾缠着,一时松,一时紧。
裴昭目光掠过那双未涂丹蔻,如玉生辉的柔荑,眉心略舒展。
何必苛责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看不惯这副姿态,往后远着些便是。
时辰不早,他望向正院。
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下来,像对寻常亲戚一般有礼有节。
“你是我送回府中的,若确有难处,我自不会推辞,用罢晚膳,我让厉锋去找你。”裴昭说完,举步便走。
夕阳斜照,恍如流金。
苏滢望着夕阳下,山石侧高大的背影,错愕又欣喜。
他没拒绝,他没有不管她!
“玉笥,我就说大表哥是好人吧?咱们快跟上!”苏滢展颜,脚步轻快追随着裴昭背影而去。
丫鬟玉笥眉心也舒展开,眼底沁出笑意,真心为苏滢高兴。
有世子撑腰,往后苏小姐再不必被二公子欺负了。
她是侯夫人送来伺候苏小姐的,初时苏小姐是不太像大家闺秀,却也从不刁难人,很好相处。两年下来,玉笥几乎快忘了,自己原是侯府的人。
不过,以侯夫人对苏小姐的怜爱,等苏小姐出阁,她定要做陪嫁丫鬟的。
二公子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事,她知道的比苏小姐多些,苏小姐有底气避开二公子,玉笥比谁都高兴。
开春以来,老夫人身子养好了些,有时也能下地走动。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近些时日,老夫人倒没犯糊涂。
今日晚宴,阖府相庆,老夫人也被肩舆抬进敞厅,与儿孙们其乐融融,说说笑笑。
对最有出息的大孙裴昭,更是赞不绝口。
“咱们阿昭平定叛乱,入朝自有皇上赏他。回到家中,我做祖母的也该有赏,你们都别眼热,我得替老姐妹谢谢咱们阿昭,在战乱里救下滢滢,给淑君留了一丝血脉呀。”老夫人思及少时姊妹,一时动容,老泪横流。
丫鬟赶忙递上帕子,小心服侍着。
贴身嬷嬷则将提前备好的赏赐呈上,恭敬奉至裴昭面前。
“既是喜事,祖母怎的还哭了?该不会是舍不得吧?”裴昭作势推辞,“那孙儿可不敢夺人所好。”
苏滢正被老夫人的话感动得泪眼盈盈,听到裴昭的话,登时破涕为笑,捏着丝帕遮掩翘起的唇角。
她好奇地打量着裴昭浅笑的侧颜,惊诧不已。
原来世子也会说玩笑话,哄人开心。
说到底,她就算费尽心思攀了亲,也只是外人,不值得他温善相待罢了。
苏滢倒不奢求,他肯在需要的时候拉她一把,便已足够,她在侯府赊来的善待,已够多了。
“这么大的人,还不稳重!”老夫人被他逗乐,愁绪顿消,把东西往他怀里一推,虎着脸道,“长者赐,不可辞,我又不缺这些。”
说到此处,还不肯放过裴昭,顺势催促:“再说,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未来大孙媳的。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阿昭今年二十有五了吧?若非这几年不太平,我早抱上重孙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可别糊弄我。”
随即冲侯夫人道:“蕙娘,明日就安排他跟人相看去,要不等过几年再大些,便真没人要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哭笑不得,老夫人先前还把裴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会子又说他没人要。
侯夫人并非裴昭生母,虽是姨母,与他生母也非一母同胞,素日与他更不亲厚,可不敢做他的主。
温和娴雅笑应:“娘,这样大的事,还得您做主。”
裴昭略感头疼,无奈开口:“祖母,您也说了,我好不容易回来,总得容我歇几日。”
他平素一本正经,端肃稳重,此刻遇上克星,语气难得透出细微的告饶意味。
“又糊弄我!”老夫人笑着瞪他。
其余众人想笑又不敢,抿唇忍着,只侯夫人和裴晞一左一右忙着给老夫人布菜。
“都坐下,我不要你们伺候。”老夫人摆摆手,命她们各自安座。
也是进到侯府,苏滢才从侯夫人口中得知,好些高门大户讲究多,婆母用膳,儿媳、孙媳须得立在一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