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疯批帝王后(86)
传言之,先帝性偏执暴戾,专断独行,青年时便夺人妻立之为皇后,乃至先皇后郁郁寡欢,诞下太子便撒手人寰。
先皇后死在了先帝最爱她的时候。
先帝对其念念不忘,将所有对先皇后的爱,倾注在他们共同孕育的这个孩子身上。
可晏乐萦曾在心底觉得,这份爱,怎么越想越觉得可笑呢?
即便念念不忘,先帝也找了不少先皇后的替身,她们都不是先皇后,却被迫做了先皇后的影子,成了先帝用来追忆爱的工具。
例如昔年的谢贵妃,晏乐萦自己的姑母,还有季砚的母亲……
一个个如花般的少女,将一生献祭给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偏执帝王。世人对爱的理解就是那般浅薄,得不到的便想要,漫漫一生追求着虚假的金昭玉粹、和得到手的满足与虚荣。
只是先帝意图将这些女子当做精致的、令人摆布的傀儡,可她们并非如此。
储君虽定下嫡子季淮,可其余妃嫔膝下也有皇子,譬如谢贵妃和季砚的母亲,她们也想谋求机会,又譬如晏乐萦的姑母,纵使无子也想弄权。
皇宫是最华贵却阴晦的牢笼,金玉锦绣在其外,风云诡谲在其内,无数人追逐着权贵荣华,渴望势倾朝野。
先帝自知眼下人虎视鹰瞵,季淮面上却太过温和,令他恨铁不成钢。
所以他势必要替这个嫡子铲除所有潜在威胁,甚至到仇视自己其他儿子的地步。
晏乐萦的族亲曾与季衡勾结,也因此触了先帝逆鳞。
今日她还敢进宫,更是叫这位偏执阴郁的帝王勃然大怒,连声质问她:“你如何进的皇宫?谁指使你来的?是不是季砚那个狼子野心的?”
帝王一连三问,滔天盛怒。
晏乐萦吓得杏眸噙泪,满脸血色褪尽,颤颤巍巍一句话说不出来。
“父皇。”一旁,一派温和儒雅的太子季淮却充当了好人,挡在晏乐萦身前,“这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她能懂什么?何必如此吓唬她。”
先帝冷哼了一声。
晏乐萦尚未因季淮的解围松口气,便听先帝又冷笑道:“近来,朕因季衡结党营私一事头疼不已,倒是小瞧了季砚。他自幼生在冷宫之中,还能手眼通天,将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庶女日日接进宫中!”
那句“上不得台面”刺痛了晏乐萦的心,可她什么也不敢说。
先帝那柄寒刀还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连声逼迫她,要她离开季砚,趁早举家迁离京城。
“还是说。”先帝阴恻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晏家并不服朕的裁处,又想与季砚那个不中用的里勾外连……”
他的话,有如一道惊雷炸开。
晏乐萦蓄满泪珠的眼瞪大,拼命摇头:“没有…陛下,臣女一家绝无——”
“你,离开季砚,滚出京城。”薄刃贴着她娇嫩的脖颈划动,上位者将她视作物件一般,任意打发,肆意发配,“不然,朕诛你全族。”
暴戾恣肆的帝王,神情漠然轻蔑。
晏乐萦最终痛哭出声,跪伏答应,只求一朝天子别如此无情。
她被随意处置,偏着“好太子”季淮却来扶她,温声抚慰:“晏小姐,父皇也是一时气急。储君早立,此乃国之根本,怎能由着他人居心叵测,争夺染指?”
先帝最瞧不得季淮这副和善模样,他屡屡恨铁不成钢,却未想过他越是替季淮着想,越是陷入偏执境地。
“你真是气煞朕!”先帝抛了剑,语气阴恣,苦口婆心,“朕自小没管过季砚,哪知他背地里还有这等手段?季淮,你可知以小见大,今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入宫中,焉知他日他不能将兵马带入宫中!”
这话,在如今的晏乐萦看来,倒真是一语成谶。
季砚日后自死局逃生,兵指紫宸宫,逼宫先帝,废黜太子,可昔日的季淮或许并没有听进去。
诸事都有先帝替他铺路的既定储君,或许其中也有自导自演让先帝将目光集于他身的心思,可的确他自小便权柄在手,万事顺遂,自有傲然资本。
“罢了,若季砚当真不听话……”甚至到了这时,先帝眼中闪过一丝晦色,竟如此道,“朕会替你处理。”
季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晏乐萦错愕一瞬,想抬头看看他们的神色,可贵人高于天,她便低如泥,她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低声喃喃着,“求您……”
*
晏乐萦已然记不清,那日自己究竟有没有将求情的话说出口。
温热的泪浸满眼眶,流淌下来的水珠却是冰寒至极,扎进人的心窝,令人通体生出寒意,手脚都是冰凉。
可躁动的心火还一直在烧,烧得她浑身发颤,浮浮沉沉,眼前朦胧一片。
恍惚间,仿若见一人向她走来。
那人身长玉立,龙姿凤采,头戴十二串玉珠的冕旒,一身玄黄锦衣袍,缠龙纹,缀东珠,缎面精绣的金龙那般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她不由得抖得更厉害,又努力抬起眼,嗓子像被人掐住般艰难开口:“陛下……”
面前的人停下脚步。
晏乐萦抬头仰视他,将昔年未能做到的事,未能求出口的话,一一说出:“陛下,求您别杀季砚,求您别这样做……”
高热使她一张俏脸潮红,看似弥漫生机,实则更像是惨白底色上的刺目色彩。
洇满水液的澄然眸子那般脆弱,像是被人肆意摔碎的琉璃盏,盛满晶莹,又尽数漏空。
她面前的人凝注着她,沉默一瞬,“……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