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卿君色(108)
摘星阁上下,几百号工匠额上的汗糊住了眼睛才抽空抬手将其抹去,而后又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身上的赤膊短打上衣被汗水浸湿,双手一拧,水便哗哗地往下淌。
云暮站在最底层,抬头望去,入目的就是一段段自顶上垂落的红布,红布上满是金墨所书的符文,字迹凌乱却不失美感,还隐隐透出些庄严。
这些符文都出自护国寺的空明大师之手,摘星阁动工之前,梁文帝亲赴护国寺所求,空明大师掐指算了半天,道:“摘星阁劳民伤财,又强征民地,惹了众怒,这几年都不宜动工,皇上不如将此事暂缓,待黄道吉日再建亦不迟。”
梁文帝苦摘星阁久矣,怎会轻易言弃?威胁其必须写符文保下摘星阁,否则就将护国寺夷为平地,而后愤然回宫。
云暮还记得那日空明大师的神情,似悲悯,又似期待……
摘星阁动工前一日,符文还是送到了勤政殿,并附话:“符文由圣上亲挂,挂上后不可轻动,摘星阁完工之日,再由圣上亲自揭开,摘星阁才可无虞。”
梁文帝在京城万民的见证下,连夜将符文挂上,云暮还记得那晚的风声猎猎,几条红布在风中如群魔乱舞。
云暮想起空明的期待,他在期待皇上放弃此念,还是期待有人背着皇上揭开符文?
她的手和符文只隔了三尺,只要再往前一步,轻轻揭开一个角,便可查验空明话中的真伪,但她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她虽不敬神明,但也不想旁人因此殒命。
昨天她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布政坊,又给沈聿明挑了几个亲信,甚至都抽不出来摘星阁,她叫来监工:“昨日可有异常之事?”
监工疯狂摆手:“大人,下官一直盯着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云暮看向红布:“这符文,也没有人动过吧?”
监工擦了擦汗,“皇上和大人您三令五申,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易动啊。”
云暮又绕着红布走了一圈,又把新建成的第三层仔细检查了一遍,单手在栏杆上拍了两下,栏杆纹丝不动,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地砖还有多少?”
监工答道:“再建上两三层不是问题。”
云暮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视着坊市里走动的百姓,她伸出手,小半个京城尽在掌握。
难怪不管旁人怎么劝,梁文帝还是要建这摘星阁。
勃勃野心起,何惧他人言。
第97章
吓退媒人
江南,药王谷。
同在江南,但药王谷一带的地势比旁的要高上不少,石山林立,便是再下半个月的大雨,亦不会有影响。
从京城回来后,季川被人围观了好几日,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探云暮之事,有看着他们长大的邻居、好事的大爷大妈、云暮曾经的红颜知己,还有一些妄图让云暮看在同乡的份上,在官场上拉他们一把的人。
季川同谁都打着马虎眼,原想过几天后就会消停,谁知云暮之事是消停了,但他的事却找上门了,今日亦是如此。
媒婆茹娘再次再外叩门,“小季大夫,我是茹娘,小季大夫可在家?”
季川手中的簸箕被突然出声的茹娘吓得惊落在地,里头的药材洒落了一地,茹娘耳尖,听到声音后,门拍得更加起劲了,嘴里也不住地喊着季川的名字。
这十里八乡,她就找不出比季川和云暮两兄弟的样貌品行更好之人,若是云暮还在此处当大夫,她小叔的两个女儿的婚事都不用愁了,可偏偏他却去宫里当了太监!还成了人人喊打的贼人,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季川在,至于季川选的谁,这就又不得她了。
季川往里躲了躲,才想起四周的门栏已经被他建高,人们从外头看不见内里的情形。他飞速将草药捡起,而后背起竹篓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等茹娘反应过来,季川已经到了山脚。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茹娘从前每隔几日就登门,一开始还只是平常的寻医问诊,到后来就开始打听他是否有意中人,此后日日前来叩门,就为了给他和她那两个侄女说亲,烦不胜烦。
他只能往山里躲,要么在自家山头的草药园里做事,要么进山采些草药打发时间,待日暮西沉时,才背着草药归家。
也不知之前朝廷派来的人查到了什么,他回来的这几个月都没再见过黑疙瘩,也打听不出此物的下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没有写信去问云暮。
在山脚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抬步往深山里走去,他记得在悬崖边上长了一株幻心草,算算时日,也该长好了。
悬崖似是被剑直直劈开,崖面高陡,崖下云雾瘴气缭绕,深不见底。
季川右手扒着崖边的一块大石,左手勉力往下,但也只堪堪触到叶片,一块碎石从他身边滚下,不知到了何处。
季川不敢再冒险,他从竹篓里拿出两根长绳,一根栓着竹篓将其挂在幻心草下,一根则圈住幻心草将其往上带。
不远处杂草被一双手拨开,脚下干枯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季川耳尖一动,屏息敛声听了片刻,飞快得把草和竹篓收起,缩在了大石的后面。
季川握着那把有些锈了的镰刀,警惕地盯着前方,就在来人站在大石旁时,季川拿着镰刀朝对方扑去。
“宋参事?怎么是你?”
如今的宋枫相较于刚出京城时的他,已经褪下了一身尖刺。
“季川?你怎么在此处?”
季川尴尬一笑,将镰刀丢了回去,暗自庆幸没有将宋枫划破皮,他踢了踢竹篓:“来采药,你怎么来江南了?可是师弟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