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93)
说到“教会的地方代理人”这个冗长的身份的时候,珂德刻意加重了声音,显然那就是他话语的重点,他强调自己的身份。姜芜知道那是怎样一个职业。在一些偏远的、穷苦的地区,教会并不会派主教时时刻刻驻扎,那实在是太浪费人手了,而当地的生产力也通常无法供给一个分教会的维持。在这种情形下,教会便会在当地选择接受过教育、信仰女神的人作为地方代理人。代理人在平日里与乡民们一起参与劳动,但能够给上级的教会主教写信,请求对方为当地拨款补助,或者镇压协调某些纠纷。
即使在名义上,代理人是一个在特殊时刻才行驶权力的普通人,平时仍然应该在人群中参与劳动,但在大多数地区,代理人们都活成了当地的人上人。人们会认为能选中成为代理人一定是足够虔诚,才会被选当上女神的代言人。于是他们对其表现出尊重与虔诚。而更有头脑一些的、更精于算计一些的民众,则会去巴结代理人,毕竟代理人决定了当地在年末的时候能够得到多少拨款,能够减免多少税收。在许多时候,代理人几乎成为了当地的土皇帝。他们甚至拥有一定的私刑权。
珂德显然为自己代理人的身份感到万分的得意与沾沾自喜。然而萨拉却对此不屑一顾,她又“呸”了一声,珂德就像是有心理阴影一般地挪了一步,又马上因为自己这训练有素的狗一般的表现而愠怒。而萨拉则是讽刺地一笑,说道:“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我才不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这个妓——”珂德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那样噤声。显然,他认为他尊贵高雅的舌头不应该说出那个粗野下流的词汇。
萨拉瞧见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更是一笑。她说:“即使你羞于谈及我的职业,但你的父亲,刚刚才从我这里离开呢!”
……所以姜芜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是珂德的父亲?姜芜便开始比对起二位男子的样貌,观察其相似之处。而珂德显然愤怒又羞愧,宁死也不愿意相信刚才萨拉所说的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见萨拉所露出来的那些皮肤。显然,脖颈、肚皮,并不算是非常隐私的部位,但由于萨拉特殊的身份,这种表露便带上了不同的意味。珂德唯恐自己的目光被萨拉认定解读为歪曲下流的意蕴,羞愤欲死欲盖弥彰地将目光转到一边去,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不要说这些无关的事!”
“教会的主教即将莅临检查,你最好把自己的德性收好!你应该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不被教会所允许的,是违法的!看在你是长辈,我不会检举你,但你也应该自己心里有数。最近少接待点……客人。要是教会的主教知道我们这里你在做这种勾当,我们都会完蛋的!”
自始至终,珂德甚至耻于说出萨拉的
职业,他偶尔落在萨拉脸上的目光也是一闪而过,似乎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品格与身份。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他便招呼着身后跟着的两人,叫他们和自己一起离开。教会代理人并不是能够拥有侍从的职业,它并没有那么尊贵。显然,这二位男子的追随仅仅是为了给珂德壮胆,以及谄媚讨好这新上任的年轻代理人。
第183章
如果是我丈夫的孩子,……
在珂德离开之后,萨拉心情烦闷,也不再能够睡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先是恶狠狠地关上了庭院的木门,把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可怜部件震出一声巨响,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表达自己对从这门离开之人的不满。最终,她回到了房屋之中。
姜芜跟随着她,像是一个踩着脚印的幽灵那样跟进去。见母亲进屋,那趴在桌子上写题的男孩便咧嘴对着萨拉一笑。在这儿童敞亮而毫无表情控制的本真笑容之中,男孩对外露出了他的口腔。他的牙齿是残缺不全的,有明显的龋齿与磨损的痕迹,看起来并不漂亮,像是牲口的牙齿。他的脸也脏兮兮的,不漂亮,不可爱,没有一点值得让人怜爱的特质。这样的孩子,即使遭受不幸,也不会受到多少同情。毕竟这片大地上和他同样不幸、甚至更加不幸的孩子难以计数,他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他人的地方,连悲惨的人生都没有任何的观赏性。
看着自己咧嘴傻乐的儿子,萨拉终于流露出了一点刚才在珂德面前未曾表现出来的情绪。她面色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面前的男孩接受教育的程度以及智力水平显然都不支持听懂母亲的忧虑与无奈,于是最终萨拉只是将自己刚才出卖自己所获得的那枚银币塞进了儿子的手里。她说:“你去把今晚和明早的食物买回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剩下的六十个铜币,你自己可以花十个,剩下的五十个不准动,记得给我补回来。”
男孩忙不迭地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银币,珍重地捏在黏糊糊的手心里,真情实感地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这种亮晶晶的、小小的、印着女神的大头浮雕的圆形金属对他来说无疑是非常迷人的。儿童尚未建立起对于“金钱”的明确认知,但他已经能够从生活的经验中知道,有这个东西,可以交换到食物,以及许多他想要的其他东西,譬如甜蜜的糖果,或者手工匠人做出来的玩具。他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这个,付出了什么,也自然无从在心中升起任何怅然,只是在得到时一味地感到快乐。
看着男孩像是守卫什么无比珍重的宝藏那样,将银币捏在手心里好一会儿后又藏进了最里边的衣服夹层里,萨拉脸上流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也是来到昔拉的记忆之后姜芜第一次看见她露出不带有任何色厉内荏意味的表情。看着男孩跌跌撞撞地离开在视野之外以后,萨拉又重新拉开了装烟草的抽屉。这一次姜芜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内容物:凌乱地摆放着的、长短与颜色都并不相同的烟草干。但最长的也没有手指长,更多的还是碎碎的。一看便知道是被挑拣剩下的劣等品。抽屉里面积了灰,显然也并不干净。萨拉捧了一把,将其攥在手心,便几步走到了床边,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