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328)

奥菲利亚说道：“主教小姐，您想要带伊谢丝离开吗？”

姜芜哑口无言，她也想不出答案来。如果说是，但她是被骷髅奥菲利亚带到这里来的，并不能算是“她想”。但如果否定，她又的的确确带着伊谢丝来到了这里，距离都铎府的大门只有几步之遥。

见姜芜闭口不语，奥菲利亚摇了摇头。她说：“我明白了。”——姜芜心想，你到底明白了什么，也给我说一说呀！——奥菲利亚叹息了一声，说道：“请您不要这样做。”

这位女士的脸上浮现出了悲伤的神色。奥菲利亚说：“伊谢丝的父亲，我的丈夫，已经在外出旅行的过程中遭遇不幸而死去了。这件事我一直让都铎府的人们瞒着伊谢丝，但圣彼得港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倘若伊谢丝离开都铎府，便必然会知道这个消息，我不想她蒙受丧父之痛……何况她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我持续不断地被丧夫之痛所折磨着。我总是在想，倘若那不幸的男人没有离开都铎府该多好？他若是呆在家里，或许会失去旅行的快乐，但却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您笑我幼稚也好，不理解也罢，我实在不想让伊谢丝也遭遇这样的不幸，即使不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孩子需要成长，总是要离开家的，但在我心绪平定下来之前，我仍然希望伊谢丝能够留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

说这一长串解释的时候，奥菲利亚便情不自禁掉了眼泪。她身边的女仆默不作声地为她递上了手帕，她便姿态优美地擦拭眼角。奥菲利亚本来就是一个美人，如今美人落泪，更是令人垂怜，若是一个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想必心都化了……姜芜只是在心里淡淡地想：她在撒谎。

即使不论现实里讲师的父亲是怎样一个结局，但至少在这个梦境之中，在黑夜里，姜芜曾经到访过都铎先生的房间。男人的尸体陈横在自己的卧室里，正是说明他是在都铎府中死去的。这件事在讲师的梦里也没有改变。奥菲利亚这样絮絮地说了一连串的话，但里面最主要的一点死因却是在撒谎。

何况奥菲利亚真的有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吗？姜芜持疑问态度。奥菲利亚哭泣的样子楚楚可怜，十分得体，与贵族女士们在与教会成员商谈的议会上表示自己可怜穷苦人民们的文雅慈悲表现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用另一种说法来确切地形容，就是在作秀。在现实世界里，真正的奥菲利亚被丈夫欺辱殴打，二人之间毫无爱情，讲师对于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任何感情，姜芜不相信讲师会在梦境里把自己的母亲捏造成一个深爱丈夫的痴情形象。

奥菲利亚所说的这些话，实际上是一种道义上的施压：一个女人，她用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孩子，在公序良俗和道义上对姜芜造成了围堵。倘若姜芜再提出让伊谢丝离开都铎府，到外面去获得自由的意见，便是在反对和侮辱奥菲利亚深爱家人的心了。倘若这是现实，姜芜必然会道歉，并且表示自己再不会冒犯，毕竟被伤害的人心是真的。但在这梦境之中，通过种种推论，她却能够得出结论：奥菲利亚在撒谎，并且奥菲利亚知道自己在撒谎。

“好的。”姜芜脸上扯出一个温柔礼貌的笑容，她说：“抱歉，是我逾矩了。都铎先生已经回到了女神的怀抱，他即使死去，灵魂也一定会祝福你们母女，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伊谢丝陪伴着您，并且希望您能够幸福呢。”

奥菲利亚的谎言是一种怀柔的劝阻，倘若姜芜不顺着这话说下去，一意孤行地横冲直撞，不知道梦境又会呈现出怎样的特征。比起凶险且不知好歹、可能会损毁讲师精神的可能性，姜芜宁愿先维持眼下虚假的泡沫。

“感谢您。”奥菲利亚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哽咽。她虚弱地站了起来，姜芜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女士身上浅淡的香气涌入姜芜的鼻尖，奥菲利亚眼圈发红，她搂着姜芜的一条胳膊，说道：“主教小姐，您愿意教育伊谢丝，让她学习魔法的知识，此时又愿意为我对伊谢丝隐瞒秘密，保护她与我的心灵，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只要您和伊谢丝获得幸福，我便满足了。”姜芜笑着说道，她搀扶着奥菲利亚往都铎府内走去。

这句话是真的。姜芜竭诚希望讲师能够获得幸福——当然不是以沉溺在睡梦中被阵法抹去意识的形式。至于女神，在权柄的角度看来，姜芜本人如今就是女神。

奥菲利亚并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在早晨突然出现在花园外，姜芜也机敏地没有挑起这个话题的。毕竟夜晚的骷髅奥菲利亚声称自己并不是白天这完好无损、姿容光华的这一位。姜芜不挑明这个逻辑上的问题，事情也许就过去了，但倘若她明说，不知道奥菲利亚会怎样解释，这场梦境又会滑落崩坏到哪一个地步去。

她们一同回到了府邸内。奥菲利亚看了看姜芜身上不合时宜的睡衣。她并没有表示疑问，只是说道：“您先去换衣服，好么？如果您想要休息，大可以继续休息，如果您睡不着了，想要解闷，也可以到我办公的地方找我，我陪您聊聊天。”

姜芜点了点头，她跟着女仆回答了自己的房间。

婉拒掉女仆侍奉更衣的请求，姜芜推开了房间的门。走进去，便看见摆在床头的、她昨晚看到睡着的硬壳书。在黑夜里，骷髅奥菲利亚从姜芜的脸上取下了那本被烧焦的书，轻巧地放在了床头的位置。如今它仍然在那个位置，安宁地存在着，只是状态从被烧焦的破损又重新变成了完好的状态。这本书就像是一个隐秘的见证，说明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一个虚伪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