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成犬(106)
这么丢人的事,打死祁绚都不想承认。
刚刚的他一定是被某种东西冲昏了头脑,绝对。
像是看穿了祁绚沉默背后的懊恼,温子曳闷闷地笑起来。
看大少爷如此幸灾乐祸,祁绚瞪他:“你该提前和我交代的。”
“为什么?我不要。”温子曳懒洋洋地说,“契约兽应该学会揣测主人的意思,不然要你做什么?”
他挑衅地对祁绚眨眨眼:“我以为你能想明白的,破绽很多。”
从刻意别在襟口的“信物”,到苏少爷的摔倒、淋湿外套,离开前,他甚至心软地嘱咐了对方去找自己。
祁绚一向敏锐,不如说他没想到,反而让温子曳很意外。
“你今晚是怎么了?”
看气氛不错,温子曳终于借机将心底不舒坦的疑问说出了口,“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真奇怪。”
祁绚略觉屈辱地抿了抿嘴唇。
他盯着温子曳呈露在外的那半张脸,青年始终在笑,唇畔弧度柔和醉人。
一个旋身,祁绚搂紧温子曳的腰,手心稍稍用力,掐得温子曳都有些疼。他迟疑片刻,低低咕哝:“这不公平。”
“公平?”
自家契约兽口中的这个词让温子曳感到神奇且好笑,不屑一顾。
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姑且多问一句,“你对哪方面有意见?”
“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祁绚说,“这个形容,不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吗?我今晚只是用你平时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了你。仅此而已。”
温子曳顿了顿:“你是在对我的性格表达不满?”
“无关乎性格……我在陈述事实。”
祁绚说,“少爷,你看,我的头发长长了。”
温子曳的目光移向那头冰雪似的白发,的确较初见时长了一些,从耳根拖到了颈后。
“上回我发现这件事后,想拿剪刀剪掉,你是怎么说的?”
“我?”温子曳蹙了下眉,记起这件事。
他喜欢祁绚的头发,从澄澈的颜色到柔软的触感,自然不想短缺自己的福利。所以,他阻拦了对方暴殄天物的行为。
祁绚道:“你说,养长点好,你喜欢长头发。所以它养长了。”
接着,他又启唇,露出那颗被特意留下的小尖牙;指尖收紧,让温子曳感到圆润的指甲轻掐皮肉的触觉。
外表也好,思维也罢,就连感情,都慢慢变得陌生。
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被名为温子曳的飓风撕扯得不成模样。
……这太可怕了。
祁绚不说话了,温子曳却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祁绚轻轻叹息:
“你把我留在联邦,按照你的喜好改变着我。或是威胁、或是利诱。现在的我,让我觉得很陌生。”
温子曳反问:“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我都给了你选择。所以呢?你后悔了?”
大少爷的不以为意,让祁绚清楚他根本不理解——也可能是不在乎。
这在祁绚的意料之中,但他突然有些意料之外的苦涩。
毕竟有时候,温子曳对他的过度在意,会让他升起一种奇异的错觉和期待。就像今晚的这支舞。
舞曲来到最激烈的第三小节,暴风雨如期而至,将矛盾推至明面。
急促的鼓点中,祁绚低声:
“你在塑造我,我却不能干涉你。一旦越界,你就会生气、翻脸。”
“少爷,我们之间太不公平了……你真把我当成你的狗了吗?”
温子曳想说“不然呢”,他最初的打算,不就是彻底驯服这匹野狼,让祁绚对自己俯首称臣吗?
他从未隐瞒过这份欲求,难道祁绚不知道吗?
——不,温子曳很清楚,祁绚当然知道。
他们的关系从利益、强迫、对抗中半推半就地起步,作为主人与契约兽、主导者与被迫服从者、上位与下位,框架早已定型,无法逾越。
他在精心驯养,祁绚在伺机反咬。
他们一直在玩猜来猜去、勾心斗角的游戏,企图翻身做主。
所以,祁绚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于什么心理?
他并不是个天真的人,为什么会和他天真地央求“公平”?
真是荒谬。
温子曳心中一团乱麻,明明该不快,可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先前白发青年如释重负的明亮笑容。
要是在这个时候点头,否定掉祁绚惹人发笑的言论,按照他此刻的想法冷嘲热讽一通,叫这只雪原狼认清现实……会怎样?
大概,温子曳不确定地想,祁绚就再也不会对他那样笑了。
想到这里,温大少爷明智地保持了缄默。
他的冷处理让祁绚有些失望,又情不自禁地松下口气。
温子曳没有点头,已经是现阶段最宽容的答案了。
祁绚感到一阵复杂的高兴,发现温子曳眼神恹恹,似乎被败了兴致,想了想,尝试着哄道:“少爷,你想不想做点出格的事情?”
“出格?”温子曳回过神,嗤道,“我们在跳舞这件事,本身就很出格。”
祁绚说:“你小时候一定没做过坏事。”
他眼里冒出一团狡黠的光,往前碎碎迈了几步,忽然松开捉住温子曳的手。
背景音乐播放至最后一节,迎来欢欢喜喜的大团圆。
舞伴双方应当牵着手彼此致敬,尔后顺势旋转一周,紧密相拥。
一片交握的双手中,温子曳断层地站在原地,神色茫然。
“少爷,”祁绚倾身而来,伏在他耳畔轻轻道,“抓紧我。”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