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189)
他听见自己不断地哭喊,根本无法自制。
整个过程来得非常之快,可能只有几秒,无论是超再生还是水域魔法,在那样的力量和速度之下都是徒劳。
这是他一生所目睹得最为残酷的一种死法。可它却降临在了他最重要的导师身上,让后者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亲爱的,宝石。”
数秒后,对方彻底切割完导师,再度回过头来,将指爪伸向了少年的头颅,对他继续说:
“过去,现在。我是,你是。你的,我的……”
他的大脑陷入癫狂般的混乱,却能听见自己惨烈地哭喊在那一刻变成了难以自制地惊恐尖叫。
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堆血色的碎片,可对方的手却没能碰到他。
导师的血在少年脚下的地面上汇集成一个传送阵。
那是导师留下的最后一个魔法。
“活下去。”
那是导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鲜血绘出的传送阵超越了他的认知,也超越了敌方恐怖的速度,直接排斥了“那个存在”没有魔力的指抓,却将少年吸 进里面。
片刻后,又把浑身沾满导师鲜血的他从出口扔到了地上。
随后掉落的是导师佩戴着的装有圣书的圣书容器,最后才是那柄带着风徽记的细长精灵剑。
那两样东西都大力砸在他身上,仿佛在替它们逝去的主人发泄着对他的怨恨。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哪怕他当时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另外半边身体也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内脏,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一点也不。
他跪在那不知名的地方,跪在那片被血浸软的泥土里,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抓挠着粘滞的软泥,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
“科特——”
……
这些记忆随后擅自纠缠在他的梦境里,根深蒂固又不分昼夜地啃噬着他,持续了数百年之久,至今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第112章 两种骑士(20)j
帝坎贝尔边压制着阿达加迦无意识的身体痉 挛边感觉到手足无措。
此前他从没体会过这么矛盾的情绪,几乎让他也跟着战栗起来。
“阿达加迦?”
他不想对方受伤,可对方却大力挣扎,试图撞击坚硬的石壁,想尽办法来伤害自己,颤抖好像永远也无法停止。
“你到底怎么了?”
帝坎贝尔反复地喊他、问他,即便没有任何回应,也只能如此。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他不认为自己的关心方式出了差错,甚至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谨慎与小心。阿达加迦此前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害怕自己的迹象,哪怕是刚认识的时候,也只是用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自己。对方看起来甚至没有针对他本身有什么厌恶的情绪,而是对“关心”这个行为极其排斥。
他为自己地揣度惊呆了几秒,难以置信地想:谁会排斥关心与好意?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达加迦的眼睛才恢复了焦距,挣扎也逐渐减弱,变成畏惧寒冷般地轻颤。
帝坎贝尔再三确定他不会伤到自己,这才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阿达加迦骤然失去外力支撑,立刻沿着石壁滑了下去。他刚换上的衣服早已被自己的汗水浸透了,全部粘在身上,像压在他肩头的铅块。头发也是一样,还不停地往下滴落着汗水,像眼泪一样断断续续。
“抱歉。”阿达加迦坐在地上,缓慢地抬起了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试图以此恢复如常,可惜只是徒劳。
“面包”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作用,他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动作还非常迟缓,连声音都是不稳定地颤音,仿佛随时会像刚才那样抽 搐起来。
“什么?”帝坎贝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歉,给你……您带来,麻烦。但,谢谢。非常感激,您,帮助了我……”
帝坎贝尔没有说话,更像是一种为对方言辞及态度所伤的哑然。
依旧是过于客气甚至堪称故意疏远的用词方式……不,他甚至觉得对方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疏远,似乎在故意划清界限。
他的心口因此像被重击了一下,悄然钝痛起来。
可这不足以击垮他。挫折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奇,他不至于如此脆弱。
他耐心地静待着对方后面的话,然后发现他需要比自己所想象得多得多的耐心,才能不为对方这种仿佛没有边际地沉默给吞噬殆尽。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试着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来打破沉默,似乎想催促对方说点什么,却生怕稍大一点的声音就吓到对方。
他成功了。可他同时也失败了。
“我……我只是……”阿达加迦虽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可是他的舌头却像是被恐惧钳制住了,连一句简短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抱歉。”他再度道歉。
“你……”帝坎贝尔想阻止他道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也卡住了。
阿达加迦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甚至还有些可怜,更多无形的“东西”从帝坎贝尔心底涌了上来,轻而易举地压制了他已经涌到嘴边词汇,让他更改了措辞。
他问:“你是受伤了对吗?需要把卡露叫过来吗?”
“不。”阿达加迦摇头。他明白卡露雅尔帮不了这种情况下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可他混乱的脑袋里一时再也找不出合理借口,只能长久地沉默在那儿。
然后,他只能选择说出一些实话。没错,只能。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