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66)
小狐狸在被留下的寥寥几只鬼的注视下,毫不遮掩地摇身化作了盈阙的模样,捧起那只盈阙留下的木匣子,端详片刻,她想起了这只匣子是花玦在归来树下所赠,里面装的该是件桃花晕渲的白绡裙子,盈阙极为珍视,一直都珍重地藏着。
诸鬼便呆呆愣愣地瞧着忽然窜出来的白毛狐狸变作昆仑雪女的模样,又一旋身便变出了一身伤痕,流血汩汩不止,一众鬼瞠目结舌,相顾皆无语。
小狐狸不理他们,自顾自地仰面躺在脏兮兮的地上,望着幽冥没有天光的天,任盈阙的血也沾到了她的身上,任淌了满地的血浸湿三千鸦发。
她在想,八荒六合一定再没有一个有灵能比得了她,不论是花玦,还是陆吾,甚至是盈阙自个儿,都比不上她,她是世上唯一一个最懂得盈阙心思的了。
她晓得,盈阙所有的善,皆是陆吾教她的善,她也晓得,盈阙所有的情,皆是花玦教她的情。
虽有一副美人躯壳,一颗至纯无暇的心,但盈阙就是一块儿冰雪,和昆仑之丘上那万里的雪同根同源,而陆吾与花玦便是盈阙死寂沉沉的生命里,唯一的一点儿生气。
即使她再如何不高兴,再如何胡闹耍赖,她心底里都晓得盈阙究竟有多在意他们,她也懂得他们之于盈阙,重有几何。
重于昆仑。
小狐狸眉眼皱成一团,一声呜咽自唇齿间溢出,整个人儿蜷成一团,把脸使劲儿地埋到胸口,雪白的手揪着胸口衣襟。
她是个影子,没有心,这里空空荡荡的,但这里满满的都是盈阙。
可是盈阙今日便走了,空空荡荡的一片,日后她又要找什么来填满呢?
“花玦……”
“花玦……”
……
“花玦!”
一声盖过一声,一声较一声急切。
她也不懂得自己在不高兴什么,更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能喊盈阙了,便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喊花玦,她不想再待在这个没有生气的死地了。
花玦回来得很快,他满脸急色地问道:“阿盈,怎……诶,他们呢?”
小狐狸懒懒地答说:“我刚同他们说清了,天族那女的明白些事理,就走了。”
花玦神色古怪:“可是魔族藏身于忘川这么大的事,冥王怎么也走了?”
小狐狸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道:
“他去配制忘川的解药了,打算亲自带十殿阎君下去看看。”
花玦眉头紧锁,冥王身为幽冥界主,在未知深浅之时,岂会亲赴险境?又非是年轻,怎会如此欠思量呢?
小狐狸背在腰后的手微动,烂得一塌糊涂的伤势顿时更重了几分,血甚至蜿蜒流入了忘川河里,“噗”一声,嘴里也吐了一大口血,一字一口血,转眼间,血流成溪。
“花、玦……去、找、花、皇、救、我!”
诸鬼:“……”
花玦大惊,立时便将什么冥王,什么狐狸的抛诸脑后,抱起小狐狸便踏碎虚空,往天上飞去,快得只有一道残影现在诸鬼眼中。
离得近的都被甩了一脸血,诸鬼:“……”
第40章
不敢惊瑶池,唯恐冰消雪霁“还说甚?……
盈阙自离开幽冥,被带回天宫,便一直昏睡未得醒来。
三个医仙围在盈阙榻前,半晌而未说出一句盛琼能听懂的话,反倒面红耳赤地争论了起来。
“砰!”
医仙登时扭头望向发声处,又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满殿仙娥也皆齐整划一地垂下了头,出气都不敢大声了。
天宫里谁不晓得盛琼的脾气?
那个敢逞着酒胆,当头顶撞天帝的公主。
盛琼捶完桌子,盯着飘在帷帐外一段带血的衣角,揉着眉心淡淡问道:“吵完了?”
医仙恭谨躬身:“吵……吵完了。”
盛琼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串玉佩砸上剑鞘的冷脆声,扭头望去,不觉舒了口气,眉心的结都松了稍许。
“二哥。”
白弈大步走了进来,潦草地点了下头,来不及多说便疾步如风来到榻前,仙娥挑起纱帐,他往里粗粗看了一眼,也是惊了一下。
“我方才去幽冥扑了个空,就急急赶了回来,只听冥王说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你可去给父君回话了?”
“你也说语焉不详了,我这么去回话还能不挨骂?已去请父君过来了。”
“也好。”白弈微微颔首,又指着床榻问,“她眼下这般,怎么说?”
盛琼向三个医仙努了努嘴:“喏,刚吵完,我正要问,你也一同听听。”
三个医仙面面相觑,手快地推出了一个面相最嫩的,被推出来的踉跄两步:“……”
他局促地拽了拽衣裳,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怕,怕是不大好……”
白弈不耐烦,也恼得捶了下桌子:“到底不好到什么样了?”
医仙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吐出一句实话:“天宫之中,药石罔效!”
“什么!”
白弈盛琼拍案而起,他们看得出盈阙伤得很重,却未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白弈急问:“可是那萦绕周身的魔气作祟?天族也不是没有疗治魔气的法子,当年神魔大战不是炼了许多药?都没用了?”
最嫩的医仙闷闷地摇头:“就是药效太好了才不妙……”这会儿不等两位殿下再问,他便解释了,“药中灵力太盛,而上仙又太过虚弱,弱不胜药,一点灵力入体便会激荡四窜,不消片刻便要应劫归墟,至于疗伤的九生泉也是一个道理。”
“是也是也!”最难出口的话已交代了,后面那个面相最老的医仙便插话进来,“虽说上仙从外面看起来只有十几道刀伤,但内里其实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已渐显油尽灯枯之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