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闻录(107)
赵灵均抬手止住他的话:“你且听我说完。我是说,先听珠娘的话去晋阳城,”
她顿了顿,直视着陈鹤安,眸光如同洗练过的金石,经过百火淬炼后映现出一抹决然,微扬下道:
“而且是今日就要去。”
“今日!?”陈鹤安面露惊色,旋即便明白了赵灵均的用意,犹豫道,“可若以此为由送各位出城,怕是行不通……”
“为何?听你前几日说消息便从京中传来了,算算日子——”赵灵均掐指一算,随后看向陈鹤安,“恩贡试就快到了吧?”
“可若我要走,我娘定会让宁哥儿跟上我,到头来还是要被人监视。”陈鹤安垂头,尾音渐弱,“那我何需费力气送你们出镇……”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指着赵灵均身旁的落葵:“看,姑娘身边不也带了丫鬟伺候着,敢说她没受郡守大人的指使和恩惠么?”
落葵眸中寒光乍现,抿紧嘴,咬牙切齿地盯着陈鹤安,袖下的拳头缓缓攥紧,仿佛下一刻便要挥出:
“公子,我奉劝你说话注意分寸……”
赵灵均还未察觉氛围不对劲,便垂眸思忆起了赵之垣当时的神态与言行,随后点头道:
“我同爹爹说要拜师游历后,他确是二话不说就应了。”
“这就更奇怪了……”陈鹤安选择无视落葵的警告,继续对着赵灵均分析道,“按理说,官宦之家应当更讲究规矩,郡守怎会轻易放任自家女儿拜一个无名之辈为师。”
赵灵均一听这话便有些恼了,眉间微蹙,有些不服气:“你怎知我师父就是无名之辈了?”
陈鹤安仰面一笑,得意道:“四大门派的宗师我都见过画像,那日同姑娘一道的那位公子虽气质不凡,却不在宗师之列,自然是无名之辈。”
“切,难道所有人都要被记下来然后高高挂起才算有本事么……”赵灵均不屑地嘀咕道。
陈鹤安没听见赵灵均所言,而是撑着下巴疑惑道:“不过我记得那日公子看姑娘的眼神……也不似师徒啊。”
那是自然。赵灵均在心中回道。
“行了行了!”息娆一路上沉默了许久,此时禁不住开口,指着陈鹤安的鼻子大声道,“你!”
陈鹤安一顿。
“有时间琢磨别人的眼神,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同珠娘解释清楚,就快没时间了!”息娆催促道。
“哦哦好……”陈鹤安顺从地垂头思量着,“这么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乔氏酒楼
这日下午,酒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门不开,二门紧闭,连窗子都合得严严实实的,引得一旁多舌的邻铺连连探头。
“哟,我今早明明还瞧见珠娘在酒楼里备菜呢,下午怎得忽然闭门了?莫不是鹤安那小子又犯了什么浑事,在挨训不成?”
“那还用说?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那人递了一个眼神,坐在矮凳上乱晃的孩童登时起了身,蹑手蹑脚地溜上台阶,右耳贴着门框,朝着一旁的大人傻乐。
酒楼内
光线昏暗,珠娘连蜡烛都懒得点,屋外的明光透过门窗纸将酒楼内染上了一层灰。
趁着这会儿功夫,宁哥儿提来水桶和拖布,将角落积久的尘土和纸屑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沙沙声似夜晚的蚊蚋一般挠着陈鹤安的心。
客栈内的客桌前
陈鹤安跪在地上,扯着珠娘的裙角,怯生生道:
“娘……”
“说吧,犯了什么事?”乔珠娘没好气地用抹布用力擦着碗碟,余光瞥了一眼陈鹤安,习以为常地问道,“是又将官府的运粮车弄坏了?”
陈鹤安连忙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毅然,攒足了勇气开口道:
“娘,我想拜师。”
乔珠娘手上动作一顿,松了一口气,缓缓上前将陈鹤安扶起:“还以为是什么事,拜师是好事,只不过师从何人啊?”
“娘记得先前来酒楼,那位说话像唱戏一般的姑娘么?”
乔珠娘皱眉,立马松开扶起陈鹤安的手,还顺势往后推了一把。
陈鹤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随后乔珠娘别过脸,朝宁哥儿摆了摆手。
宁哥儿点点头,径直走至酒楼门口,猛地将门往里一拉——
偷听的孩童脚下踉跄,一瞬便朝里摔去。
邻铺的女主人急忙站起身,故意提高音量大喊道:
“唉哟我的幺儿,你跑那去作甚?快回来,让娘看看摔疼了没?”
小孩的掌心沾了一地尘土,眼眶也被沙尘迷红了。他的下唇委屈地覆上薄薄的唇瓣,可怜兮兮地爬起身——
一抬头,便对上了面无表情的“壮汉”,顿时吓得快要哭了。
可谁知还没哭喊出声,就被妇人从身后一把抱走。
临走之际,那妇人还趁机往酒楼里瞧了一眼。
宁哥儿目送他们离去,随后才关上了门,酒楼内又恢复了沉静。
“不行!”乔珠娘严声拒绝道。
“为何?”陈鹤安眉头紧锁,再度扒上珠娘的手臂,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你说为何?你明知官府在搜捕她还要往火坑里跳!”乔珠娘勾身看着满脸稚气的陈鹤安,忧心道,“鹤安,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平日里虽逼你读书逼得紧,可娘最在意的,是你的平安……”
赵灵均躲在连通酒楼后门的隔间里听着乔珠娘这番话,心中一沉——
回想起那日拜师时,赵灵均满脑子都是离家去寻鹿女的新奇与激动,自认为有识人的眼力,此后便着了魔般地相信成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