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闻录(99)

可以将方才的所思所想告诉成渊吗？

理论上自然可以，但现实是——

赵灵均满脑子都是方才心中浮现的画面，可现下夜色薄凉，连空气都不如白日那般自然热烈。

如此一来，白日里的蜜语放在夜里，便不再是简单的打情骂俏，而是多了几分浓情与隐欲，仿佛一字一句都沾上了夜色的暧昧。

赵灵均心中踌躇，咬着筷子一言不发。

饭桌上寂静无言，一时竟也找不到别的话题可聊。

赵灵均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怎么都没想到，从前在成渊面前说话打闹、随心所欲惯了，如今心意挑明后，无所事事时单独相处，自己竟也会有羞于言辞的时候。

昔日沉入心底的浮叶忽生藤蔓，搅得心田碧波荡漾，再也无法忽略。

成渊自然地将饭菜送入口中，似乎丝毫不像赵灵均这般有所不适。

于是赵灵均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出去透透气缓缓——

“这菜做得好像太咸了，我去喊人送些茶水来。”

好像？

成渊拉住她的手腕，右手一挥，身后榻上矮桌上的茶壶瓷杯瞬间出现在眼前。

“不用，这里有。”

成渊倒好茶水递给赵灵均，赵灵均眼珠微颤，只得璨璨接过。

喝茶之际，她垂眸看着杯中被有些急促的鼻息冲散的浮沫，仰头一饮而尽后放下茶杯，手忽然拍打桌案，故作惊讶道：

“对了，方才我听见落葵在隔壁屋里叫喊，息娆好像不见了，我去探探清况！”

成渊凝眸含光，瞳孔间闪过一抹暗紫色的光亮，随后看向赵灵均，目光如丝线般缠绕着她：

“不必去了，我方才用百鬼曲暝瞳已探明，她就在客栈内。”

“我……”赵灵均还想找借口，却被成渊出声打断——

“灵均，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独处有所不适，所以……想离开我？”

成渊虚握着她的指尖，眸中闪过一丝孤寂，宛若细丝一般的悲光直直撞了赵灵均的心口。

赵灵均一听，心里先是重重一跳，仿佛自己的心事被人道破了似的，立刻大声否认道：

“我没有！”

随后眼神心虚地往旁一撇，补充道：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罢了。”

成渊敛下寂沉的眼眸，放下筷子，起身将赵灵均摁回原位，盯着她的眸中水波微动：

“那你先将晚膳用完，我去喊人备些甜糕来，吃完了再走，行吗？”

赵灵均望着成渊眼中流露出的关切——

他似乎没有做错什么，都怪自己太紧张了，她为何要被胡乱出现的心绪支配，将自己的未婚夫婿赶走？

赵灵均反应过来，立马连袖带腕地抓住成渊，语速加快，挽留道：

“不用了成渊，我方才饮了茶，似乎觉得饭菜咸些倒是刚刚好。”

似乎觉得……

赵灵均看着被自己拉扯出褶皱的袖痕，心中很清楚自己所说的不是饭菜——

而是此刻起伏顿挫的心。

晚膳过后，房间内又是长久的沉默。

赵灵均盘着腿坐在方榻上，假装在闭目凝神。

忽然——

只听脚步声渐渐接近，从自己面前经过，随后又逐渐离远……

赵灵均蹩脚地睁开左眼往旁一瞟，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在渐渐

变小。

她不明所以，睁眼一看——

原来是成渊勾着身子背对着她，在床边收拾着什么。

成渊一侧身，赵灵均很快又将眼睛合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该来的总要来的。

赵灵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睁开眼下了方榻，走到床边。

不料成渊压根没顾着她无声靠近，专注地铺开软被，见她立在一旁，于是随手塞了两个圆枕给她。

赵灵均接过枕头抱着，就这么看着成渊收拾，心乱如麻，多余地提醒道：

“那……那个，你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寻常都是一个人睡的，所以睡觉有些不老实，到时夜里着凉了可别怪我……”

“无妨，枕头给我。”

赵灵均乖乖递了过去，成渊将两个枕头并排放在床头，随后转身看向赵灵均，微微侧头，示意她的位置在里面。

“我习惯睡外面。”

成渊微微垂头，眼中疑惑：

“方才不是还说自己睡觉不老实？睡外面不怕掉下去么？”成渊忽而凑近，在赵灵均耳边低语，“还是说，你是在故意找借口，要往我身上不老实？”

赵灵均眼神闪躲着——

要是以前，她可以找八百个理由替自己狡辩。

可如今却是罕见地哑口无言，无奈乖乖地应下，躺在了里边。

夜深了

夜里的静谧像是一剂安眠药，晚风沉醉，哄得窗外的树影都昏昏欲睡。

可赵灵均此时的思绪却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虫子，不停地啃食着她的睡意，咀嚼着她的安宁。

赵灵均百无聊赖地抬起手，五指张开又合拢，惹得朦胧的光影时断时续。

“睡不着么？”成渊睁开眼，缓缓出声。

赵灵均慌忙放下手臂，双手交合，隔着被衾压在身子中央，挤出细声：

“是……想到明天的灯会有些太兴奋了。”

“满口谎话。”成渊侧过身凝望着她，黑眸闪烁，唇角似笑非笑。

赵灵均自己当然知道这个借口破绽百出，只不过一时找不到别的缘由掩盖心中的慌乱罢了。

“你还不睡么？”

她试图转移话题，声音轻若蚊吟，目光游离，不敢直视他。

“我是鬼帝，生于幽冥，不需要睡。”成渊实话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