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食肆经营日常(21)
段知微把香囊系到阿盘襟头,满意点点头道:“端午入夏,湿热温毒,百病易侵体,佩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
阿盘白日刚被段大娘强制佩戴了一枚彩绒铜钱,晚上又收到了段知微送的端午香囊,她看上去眼色中满是动容,但毕竟很久未与人交流,也只是紧紧握住了香囊,低声蚊蚋般道一声谢,匆匆回了房间;
段知微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烧些热水抹抹身子,窗外突然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段家食铺简陋,仅仅一个小破夯土窗,段知微只好拿起一块木板去挡住土窗,而后泼天的雷鸣闪电尽数砸下。
只是段知微劳累了一天,再大的雷也惊不醒困意,她低头吹灭桌上豆大点的旧瓦灯,很快便上塌睡着了。
整个长安在宵禁和瓢泼的大雨之下都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只除了一个地方。
平康坊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这里每晚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将整个坊照得如同白昼。今夜大雨如瀑,也挡不住达官贵人乘坐马车蜂拥而至。
玉春楼在平康坊南曲第一家,生意向来最好,其间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歌妓牡丹今夜弹了几曲琵琶,又多饮了几杯酒,只觉头痛欲裂,想回房找丫鬟给篦篦头,却被老鸨拦住。
对待头牌娘子,玉春楼的老鸨还是颇为客气的,只哄着道:“韦家乃巨富之家,韦郎君又是个大方的,你只需去陪坐一会,随手弹两曲,金箔就到手了。”
牡丹不太乐意,老鸨随后又板起脸道:“既不愿意,那便让芍药去吧,挣得的金箔给她打一支闹蛾金银珠花簪。”
牡丹与芍药最是不对付,听闻这话立时便应了下来,抱着琵琶上了楼。
她醉意明显,踉跄着走进富商韦釜所在的房间,房间熏着昂贵的苏合香,牡丹转了一圈没见韦崟,只觉被戏耍,扔下琵琶就要出门。
狂风钻过直棱窗把烛火吹得忽明忽灭,牡丹却在墙上看到了左右飘摇的黑影,她疑心眼花,揉揉眼睛,发现黑影还在,不觉抬头望去。
只见那刚刚在楼下还一掷千金,坐拥红袖的韦釜,此刻竟悬在房梁之上,身体因为僵硬被风吹得左右晃荡,脸色惨白如纸,舌头猩红伸出老长,双眼圆睁,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牡丹。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开了平康坊漆黑的天幕。
第12章 第十二章哀婉怪谈与槐叶冷淘爽口豆……
眼下天越发炎热了起来,路边已有人坊间挑担子卖凉冰、草席、竹夫人之类。段大娘爱美,一大早便去西市选了些花蕊连蒂的茉莉花回来簪带。
段知微也拿了一串香气扑鼻的茉莉串压在小蒲桃的衣襟上面,这小蒲桃圆圆脸,像那画上的福娃,见人就笑盈盈的,左邻右舍都很喜欢她。
这厢段知微正在教蒲桃煮甘草凉水,配方很是简单,只需将甘草、砂糖一起熬煮即可,若有条件再磨些碎冰进去。她顿了顿无奈耸耸肩“可惜这冰块价贵,咱们暂时还用不起。”
小蒲桃也学着无奈耸耸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今年甘草格外的便宜,段知微每天熬煮一缸凉水就放在门口槐树下,蒙一层洁净粗纱,来往行人只需花上一个铜子儿就能喝上一大碗。
段知微更是给街坊们每户送去一碗,因此附近邻居竟少有妒忌她家生意好的。
段知微转身教育小蒲桃“做生意最重要
和气生财,不要吝啬,这样才能广结善缘。”
小蒲桃狠狠点头,扭头给排队的客人打了双份的饮子,段知微轻咳一声“也不能太大方。”
每个人都给双份的话,本也回不来啊。
长安自从端午那日后,雨水就没断过,连带着生意都不怎么好,行人看眼阴天,急着赶路,根本无暇分出时间来买吃食。
段大娘眼看店里已有阿盘和蒲桃,乐得清闲,每日换一身鲜亮妃色襦裙去坊间窜门,时不时去听个说书。
这日段大娘打着伞匆匆回来,很是高兴地跟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娘子讲:“最近坊间有个有趣传闻。”
店里没生意,段知微闲得发毛,听她如此,忙问:“是何传闻?”
段大娘歪座到榻上:“给妾倒杯酸浆。”
蒲桃忙去打了份酸浆,段大娘饮完一大口,才神神秘秘道:“东市最大的珠宝肆铺老板,韦郎君端午晚上死在了平康坊。”
段知微赶紧坐起身子捂住蒲桃耳朵:“长姑!”
一郎君夜间死在风月场所,想也知道是个香艳风流的轶闻,虽说段知微也好奇,但是还有小孩在场呢。
段大娘摆摆手皱眉看她:“你想哪儿去了?”
原来那韦郎君是夜间吊死在了玉春楼的上厢房,据说死状极惨,歌妓的惨叫声吸引了许多人前去围观,流言随着宵禁的解封传遍了长安坊间。
听上去确实渗人,但是跟大慈恩寺俗讲故事的各类牛鬼蛇神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段知微不高兴听了,喊阿盘和蒲桃去后院帮忙腌制鱼祚。
“那不一样,这个韦郎君身份可不一般。”段大娘顿了一顿,似乎想勾起她们的兴趣。
“什么身份?皇亲国戚?”段知微问。
“他是个妖怪?”蒲桃猜到。
段大娘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幽幽道:“他是《任氏传》里公子韦崟的原型。”
此话一出,段知微和蒲桃立刻两眼放光的重新坐了回去,阿盘本已走到后门口,听了这话,犹豫一会,也坐了回去。
整个长安城如雷贯耳的《任氏传》:据说有个叫郑六的郎君,某日在升平门一处宅邸遇到一白衣妖冶女子,与之一夜春宵。第二日再去到那所宅邸,竟被隔壁邻居告知宅邸荒废多年,无人居住。那邻居笑道:“郎君怕是遇上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