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34)
他攥着那枚白玉印鉴看向黎宝因,灰蓝色的穗子顺着他的指缝跌入半空,不断摇晃。
好半晌,在女孩明亮又坚定的眼神中,裕梦梁伸手握起黎宝因的手腕,将那枚印鉴落向她的掌心,被汗洇湿的白皙皮肤上即刻落下四方印记。
他很郑重地告知她,“好。”
第66章
禁地、邀请喜欢,就全都是你的。……
年节期间,黎宝因几乎日日都跟在裕梦梁身边。
他带她去广济寺烧过香,带她去山庄里拜访好友,带她体验别致有趣的消遣,也带她在名利场里见识人心。无论哪种场合,黎宝因需要做到的,唯有扮演好裕公馆的宝因小姐一条。
短短的一个月,黎宝因见到了裕梦梁的许多面孔。
他销声匿迹在深山里,专注点茶品蒲,与故人无声对弈。他精益求精,不眠不休,只为给福利院里的孤儿打磨拇指大小的护身木符。他也会在收到重要委托时,亲自到现场勘验,然后兴致勃勃地带到家中,小心翼翼地托出缺损的古董,然后戴上眼镜,手套,在地下室精密仪器的辅助之下,废寝忘食地进行修缮与清理。
他可以做文人雅士,也能驾驭利益至上的商场,是胸有丘壑的文物专家,也是烊京城赫赫有名的裕先生,是所有黎宝因曾经略有耳闻,而今终于得以亲见的面目与身份。
有一瞬间,黎宝因又觉得自己赌赢了。
就像初次见面的那个雪夜,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慈悲,所以哪怕感觉到有暗藏的危险,她依旧听从了他的指引。
而现在,她知道他心里有自己,所以才敢为了奔向他,奋不顾身。
哪怕脚下是一片冰湖。
但如论如何,黎宝因也知道,裕梦梁有一片禁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开放的。
裕家。
那个让霍止盈消亡的裕家,在烊京城声名赫赫的裕家,也是那个他曾经讨好,现在却甘于一刀两断的裕家。
她在烊京呆了这么久,他带她去过那么多地方,唯独对那个深藏在胡同深处的老四合院,只字不提。
正因绝望,他才会将霍止盈的牌位挪到广济寺;正因无法释怀,他才会放弃所有的侥幸与希冀。
他不光把自己的痛苦囿于回忆,也把自己的一部分囚禁在过去。
而她,除了远远看着,等着他愿意邀请她过去的那一刻,无能为力。
没关系。
黎宝因想,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她也不能太过急功冒进。
毕竟,他们才取得了一点点小小的进展。
冬日苍白的阳光打入窗户,透过云母色的遮光纱落在书桌一角,黎宝因单手托腮迎着光线看手里的印鉴,灰蓝的穗子在半空悠悠晃荡,白玉在她细嫩的指尖显得格外清透莹润。
“裕叔叔,这方私印真能做您的信物么?”
“能。”
裕梦梁正给一副扇面题字,他笔下挥洒有力,头也没抬地回答她,“也不能。”
“嗯?”黎宝因微微回头,似懂非懂地回头看他。
裕梦梁……才不会送给她毫无价值的东西呢!她拿起印鉴又看了一会,沾着红色印泥的底部方方正正是「裕梦梁印」四字小篆,她将印鉴握在掌心,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我不管。只要您不否认,我就当它永远都能代表您。”
裕梦梁正好收回最后一笔,他将毛笔搁向笔架,盯着近在眼前趴过来的黎宝因看了两秒,灰棕碎发下的眉头微微一挑,“你倒是很会耍滑头。”
黎宝因盈盈一笑,乖巧地上前,沾着红泥在扇面下面盖上红色的落款。
私印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应,只不过于她而言,有无用处,全在裕梦梁的一念之间。
权力这种东西,他可以许她,也可以随时收回。
但他能把这么重要的物件当做“压岁钱”给她,黎宝因是真的没有料到。
也许,他在把自己的少量权威,尝试着让渡到她的手里。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授权呢?
这种微妙的变化,裕梦梁不提,不代表她就真的不放在心上。
作为对这份昂贵信任的积极反馈。
黎宝因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有多艰难,她一定要更加快速地成长起来,也要更加卖力地听裕梦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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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正月初八,烊京又落了一场鹅毛大雪。
黎宝因听说附近的寺庙里有个梅花园,于是就仿着古人收集了一瓮梅花上的雪水,想起裕梦梁平日里就爱喝茶,于是又埋头研究了一阵子宋朝的点茶,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茶饼,总算是得来他一句“尚可”的评语。
裕梦梁要做品茗熏香的雅士,黎宝因就跟着留在书房看书,闲来翻阅书架,才发现相比较裕公馆书房里的学术著作,正史奇谭,这边的书籍更偏实用技能,仔细辨别,里面好些都是关于织机,屏风,绸衣制造的典藏书籍,有些书页都老旧到用针线固定了好几遍。
听裕梦梁讲述,她这才知晓,原来现如今的裕家除了经营各类展馆,在国内外都建有工厂,从材料来源到机器自动化生产到品控,自有一条自营的生产线,覆盖的产业除了林业,丝绸,就连瓷器,家具,甚至是矿产,宝石均有涉猎。
见黎宝因难以想象的模样,裕梦梁特意带她去烊京郊区的丝绸制作厂转了一圈,不断运转的精密机器如同庞然大物,裕梦梁随手指了几个型号,告诉她这些设备每个月维护所需要花费的资金,是他借给她创业投资额度的六倍有余。
“原来您这么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