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放心她。
她又何尝不想要让爸爸安心?
苏返心头一松,却又在抬眼的瞬间怔住——素素的目光太过通透,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月光透过云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怎么?”素素忽然笑了,那笑容让苏返想起她小时候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舍不得走了?想住下?”
夜风拂过,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苏返喉结滚动:“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想通
了吧?“素素转身望向窗外,月光为她单薄的背影镀上一层银边。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我梦见爸爸了。”
“这次是真的。”
苏返的呼吸骤然停滞。远处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惊起巷口的流浪猫。
“他说……”素素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无形的图案,“希望我好好读书,别让他担心。”她的指尖停在窗上凝结的水雾里,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就像从前萧默总在她课本上画的那样。
他还说——
她永远都是那个让他骄傲的小公主
那她就一定会做到的。
月光下的水渍无声地蜿蜒而下,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泪水。
黑夜茫茫,苏返独自走在巷子口。他的胸口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灼热的痛感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夜风如刀,他却越跑越快,任凭冷风割裂肌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体撕拉的疼痛。
渐渐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暗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他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大口大口喘息着,苏返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冷月。
是他贪心了。
可是——求求了……
再多一天也好。
第27章
春去秋来,院里的桂花开……
当一个人内心真正觉醒时,连呼吸都会带着力量。
曾经的学渣素素不见了。
那个曾经浑浑噩噩的学渣,如今已脱胎换骨。
萧素素把全部心力都倾注在学习上。
对她而言,这法子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从天不亮就摸黑起身,在油条摊前忙前忙后,滚烫的油锅边端茶递水,这点子苦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当晨光还未穿透云层,素素已经利落地用冷水拍醒睡意。她嘴里含着牙刷,闭着眼也能摸到灶台,打火、烧水的动作一气呵成。刷完牙的功夫,面条已在锅中翻滚,她趁机用清水漱去薄荷味的泡沫。等她刷的差不多了,把面条扔进去,再去漱漱口。
煮面条的时候,素素手里也掐着单词卡,一个个背着,以前,她觉得从头开始太烦太难,可现如今,她只想要在爸爸离开前,让他看到最好的自己。
等面条煮好了,素素也背下四五个单词了,她盛出来两碗面条之后,黄兰揉着眼睛起来,看着女儿之后,她眯瞪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萧素素一脸淡定,吸溜一口面条,“你吃那碗。”
虽然爸爸离开的时候,她还小,还不懂什么父母爱情,但是看苏返瞅黄兰那眼神,是错不了的。
她爸爸不放心的,一个是她的学习,一个是妈妈,这两样,她都可以肩负起来。
黄兰吃面的时候,眼圈红了,感慨女儿一下子长大了,又内疚于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疏忽。
萧素素一看她妈这样,赶紧说:“行了妈,现在你不酗酒不打牌,日子对我来说别提多好了。”
能不好么?
不买酒省下一笔钱,每天晚上早上不用听妈妈哭和絮叨了,她的心不知道多干净。
黄兰:……
黄兰:“今天晚上放学,你早点回来,我们——”
萧素素点头,“我知道。”
每年的这个时候,黄兰总是格外“正常”——穿戴整齐,滴酒不沾,连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因为她们要去乡下看奶奶。
萧默走的那年,爷爷萧云鹏和奶奶王雅芝都在场。爷爷原本心脏就不好,受不了这打击,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留下奶奶一个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失去了相伴半生的丈夫。她日日以泪洗面,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了,如今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影子。
黄兰曾多次想接她来城里住,可老太太倔得像块石头,说什么也不肯搬。“我不走。”她总是固执地摇头,“我要是走了,他们爷俩回家找不到路怎么办?”
那执拗的语气,和素素她妈如出一辙。
每次去看奶奶,黄兰都收拾得干净利落,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说话也轻声细语,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温柔贤惠的儿媳。可老太太眼睛虽瞎,心里却明镜似的。她总会悄悄拉住素素的手,用粗糙的指尖摩挲着孙女的手背,小声问:“你妈……还没走出来呢?”
素素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奶奶枯瘦的手。那双手曾经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在阳光下像花瓣一样漂亮。
在她的记忆里,奶奶王雅芝曾是十里八乡最时髦的老太太。因为名字里带个“雅芝”,就总说自己和明星赵雅芝有几分相像。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她涂口红、染指甲,引来不少闲言碎语。每当这时,爷爷就会叉着腰站在院门口,中气十足地吼回去:“我媳妇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关你们屁事!”
而爸爸呢?他总会笑嘻嘻地搂住妈妈的腰,得意地说:“人家都说媳妇随婆婆,咱家可都是大美人!”
……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时,萧素素发现苏返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
苏返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额前的碎发在晨光中泛着浅金色的光晕。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睁开眼,抬手做了个索要的动作:“英语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