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3)
闭眼喘息之际,从旁边传来一声细弱的询问声:「要不要帮您」小乞丐指了指我肩上插着的箭头,神情看着小心翼翼。「若是不尽快拔出来,一直流着血会死的吧?」
他的话天真又透着残忍。我没有看向他,顾自拔出箭。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拔箭的滋味很痛,但也不算什么。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会这么简单的死去。
简单的包扎过后,肩头的血渐渐止住。睁开眼,小乞丐跪在我面前。「求求您!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再被抓回去!」彼时,我刚上任羽翼未丰,正是要培养势力的时候。
送上门的工具,我没理由不要。临走时,我回头,望着巷尾的垃圾中堆叠出的,染满脏污的手。我知道,看似忠心耿耿的肖丛,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他,如同看见了曾经那个跪在皇帝面前的我。我给他取名肖丛。丛林中的猛兽生来便有审时度势的天性。
肖丛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聪明又狠辣,很会蛰伏,在我的下属里是最有眼色的一个。耳边响起太子被关禁闭前说过的话:
「我的人也查到了林辉,但他是被推出来的人,至于真正的幕后是谁——
「我聪明的督公大人,无聊的时候养些宠物玩玩可以,但可不要被养的小宠物反噬了。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野兽,终归野性难驯。可惜了。他还挺好用的。12
在这宫里,锦衣卫总督林匪石这个名字,人人闻之色变。自念出我的名字后,原本热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缓步走进来,言笑晏晏。
「陛下还没到,诸位怎么不继续聊」见没人搭话,我又朝前走了一步。这群老头也不说话,每次见我都避之不及。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我没忍住,脸上虚假的笑,又扩大了几分。他们瞬间手抖的更厉害了。
「陛下,我要奏锦衣卫总督林匪石心狠手辣,骄奢淫逸,惑乱后宫!民间对她亦是颇有微词,女人掌权,终归不妥,请陛下严惩!」「臣附议。」「……」
眼前,整整齐齐的一排大臣站出来。义正言辞忠肝义胆,和刚才那副懦弱鹌鹑样截然不同。我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林匪石,你怎么看?」皇帝的视线转向我。
他的声音带着不轻不淡的语调,苍白的脸色沉着脸时,更像个死人了。不过若他这么轻易的死了,我反倒会失望。我抬起一直垂着的头,环视一圈,含笑着建议:
「臣觉得,诸位所言极是。」「臣的确罪大恶极,不若斩首示众以示君威?」13「荒唐!」御书房内,皇帝随手拿起砚台就砸。温凉的液体从额头垂落。
「林匪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谁给你的胆子!」我恭敬着回他:「陛下,您忘了?张丞相和李刺史曾说您行动不便——」
我一顿,慢吞吞补上后半句:「奴这才带人抄家的。」「他们找死!」皇帝闻言大怒,又开始四处乱摔东西。我在下面熟练的跪着,任杂乱的瓷器碎片划破皮肤。
自三年前,皇帝坠马,半身瘫痪后,最忌讳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等他回过神来,瞧见我额头上的口子,开始冷漠着赶人:「你就是仗着朕宠爱你,赶紧滚。」我低头致谢。
帝王的信任向来微薄。即使是我这个在外人面前极受皇帝信任的佞臣,也不过如此。出去时,和门口那人对上目光。眼前的人扎着高马尾,带着束额,一席红鹤袍。
腰间别着块白色环形玉佩。长身玉立站在宫门口,身姿如青竹般挺拔端秀。丞相谢沉越,我曾经的好友,到如今朝堂上的宿敌。
我曾和她共乘船,谈风月,后来因政见不合而决裂为敌。身后传来内侍们小声惊呼:「糟了,今日是谁当值,怎么让这二位撞上了!她们可是关系及其不好!」
内侍是宫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往日做事最是稳妥。今日却突然出了纰漏。我先一步发难,顶着众人惊呼,清脆的一巴掌拍下去。那张如玉的脸上瞬间红了一块。
我刻薄的讥讽:「谢沉越,几日不见,你这张脸变得更碍眼了。」14我说完便转身,身后目光却始终如芒在背。不知怎的,脑子又回忆起和谢沉越决裂时说过的话。
「你爱的真的是权势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无人应答。
她短促的笑了一声,继续说:「若是爱权,以皇帝对你的信任,你完全有机会入宫为妃,施展手段,夺了皇位。」
「可你偏要走弯路,当人人得而诛之的毒妇佞臣,即使百年后被世人和史书唾骂你也不在乎吗?到底是谁值得你——」「够了!」我冷声打断她。
「谢沉越,你女扮男装入宫为相,不也是贪图权势,又与我有何区别。」「若不是我这个曾经和你有一腿的毒妇名声在外,只怕你这个欺君之人早泄露了身份。」
「还不如早日滚回去做你的谢家大小姐。」「这么久了身边也没个男人,怎么,你喜欢女人?是哪家闺秀,不若我去帮你提亲?」
谢沉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林匪石。」我早就知道。靠男人施舍的权势不过是薄薄一张纸,根本无用。我要的,是权于我手。
至于身后路,我不需要。15等我回过神,嘴角已经落下一吻。向来斯文矜贵的人坐在马车的一角,长腿委屈的蜷在一起。我猝不及防被他拉到怀里。
身上被披了件狐狸毛的大麾,还带着暖意。「殿下怎么在我的车上?」「喜欢孤送你的见面礼吗?和谢家那人再见面,感觉如何?」狭仄的马车中几乎要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