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生生挨了一棍,痛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正等着第二棍的时候,一旁的冰桃忽然扑了上来,趴在了月圆的后背上,哀嚎着恳求出声。
“老夫人,老夫人息怒!姑娘还要进宫、还要伺候圣上,打坏了姑娘的身子骨,老太爷那里第一个过不去啊!”
这悲嘶一声,令贺老夫人冷静下来,她本能地招手叫停,懊悔涌上心头。
她怎能如此不冷静,和这小女孩计较起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那句不愿意与虎谋皮、同流合污刺痛了自己。
想到当年的事,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这小女孩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却是触及了当年的真相。
“江月圆,老身为你殚精竭虑、夜夜发愁,竟换来你的谩骂指责,江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孝女!当真是老身治家不严啊!”
“祖母可不是治家不严!祖母你是立身不正、上梁也不正!江家从根儿上,就坏了!”
贺老夫人万万没料到这曾受过江家供养的女儿,竟能说出这等疯话,气的嘴唇发抖。
“你也是失心疯了,别忘了你也是江家人,骨子里流着江家的血!”
“这血真脏!”江月圆恨不能割血还父,她被冰桃扶着,慢慢地站了起身,低低地说道,“祖母还要怎么罚我?把孙女打坏了,还要送谁入宫呢?”
贺老夫人又是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小女孩,好像知道了很多内情,连府里打算送她入宫的事,都知道了。
不过,她以为的入宫,怕是伺候皇上,而不是给四皇子做妃子吧?
贺老夫人怕再与她纠缠下去,会泄露更多的消息,匆匆站起身,临走时又撂下一句话。
“把她关到后花园的暖房去!好好反省反省!”
月圆冷冷地看着贺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又是可笑又是懊悔。
可笑的,自己曾经认为的家人,竟如此肮脏龌龊。
懊悔的是,就不该再回一枝园。
想起临行前,萧员外失望的神情,月圆心里一阵歉疚。
燕覆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她呢?
祖母的几个嬷嬷推搡着,把月圆往花园的方向带,看到暖房的窗子里,使劲儿把她往里一推,便走了。
冰桃依旧陪着月圆,月圆歪在几盆花边儿,叫她不必陪着自己吃苦。
“你娘身边不能离人,你还是快些回去——祖母只罚我不会注意到你。”
冰桃摇摇头,席地坐在了姑娘的身边,“我再陪姑娘一会儿。”
月圆抬头看了看暖房的顶,再看看没有锁上的门,心里有了主意。
“我记得花园的围墙外,就是背街的巷子——”
冰桃登时就明白了,坚定地点了点头,“老夫人发作完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找麻烦,等刻儿天一黑,姑娘索性翻墙走。”
月圆也是这个意思,此时后背靠下的地方痛的厉害,冰桃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悄悄起身,推开暖房的门,向外看去。
可惜暖房的门虽然没锁,可花园入口处以及园子里,都有几个嬷嬷、护院把守着,见冰桃探出头来,为首的嬷嬷一个回头瞪眼,把冰桃吓了回去。
冰桃将这个情况同姑娘一说,月圆也觉得难度很大,索性先闭眼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说。
再睁开眼,冰桃在她的耳边轻唤,“姑娘,门口的两个嬷嬷在打瞌睡,奴婢托姑娘踩着海棠树走——”
月圆果断说好,动了一动身子骨,越发疼的厉害,强撑着站了起身,摸到了暖房的门后边。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夏日天长,月圆推断此时已近落更,谨慎地拉开门,吱扭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然而事已至此,绝不能退缩,月圆果断迈出门一步,只见把守在门前的两个婆子一个靠着门打盹,一个在园子
里踱步走,手里攥着样吃食,像是在活动身子。
许是听到了吱扭一声,那走动的婆子一个回身,月圆连忙缩回了头,耳朵里却传来了踩枝踏叶的细微相生,她的心揪紧了,正打算轻轻往后退的手,忽然响起了几声女儿家的爽朗笑声。
仔细听,是明歌姐姐!
“哎呀可巧,韦家的,你不是最会培土种花?找个人去我院子里把海棠花给挪到花园里来。江月圆留下来的花花草草,我瞧着晦气!”
月圆耳朵里的脚步声就停了,那园子里走动的婆子应了一声,好似很发愁地说,“老夫人叫奴婢们在这儿守着——”
“哎呀,不过三五刻儿的事,我领着你们去,挪来了赏你两对实金的耳坠子!”明歌大大咧咧地说着,月圆感觉到暖房前守门的婆子也起了身,想是都动了心思,跟着明歌走了。
月圆听着脚步声渐远,扒着门缝看了一眼,江明歌刚迈出花园的藤架门,回身瞧了一眼,正好和月圆对上了一个眼神,她眨了眨眼,其间有不动声色的狡黠可爱。
月圆只觉得鼻头一酸,这时候也不适合伤春悲秋,冰桃动作也快,先去樱桃树下搬了梯子,架在了花园的墙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月圆爬上了墙头。
“姑娘出去一定要保重——”
“你跟我走,夜里来接你娘!”月圆跨坐在墙头,向下伸出了手,“我走了,你会被打死的!”
冰桃犹豫了下,一狠心点了点头,提起裙子向上爬。
月圆就往墙下看了一眼,高门大院,围墙都很高,她正咬牙想往下跳,只见墙下响起个苍老的声音,轻声唤她:“姑娘,踩着我肩下来!”
月圆低头一看,一枝园后宅管洒扫的婆子杜嬷嬷佝偻着身子站在墙下仰头,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