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游男主怀了我的崽(80)
而茶馆,是知晓这些的好去处。
一人单脚踩在凳子上绘声绘色:“你们是没瞧见,上次后台准备的时候,随云乐整个人懒洋洋的,对戏根本不上心,念白都记不住几句,还一直嚷嚷着不舒服要休息。”
另有一人附和:“那场戏啊,他一上台就忘词,动作也软绵绵的,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就像是换了个人在演,台下的观众都看傻眼了,纷纷喝倒彩。”
随云乐过目不忘,不管是任何场合,只要看过他的戏的,他都能记得样貌。而方才叽叽喳喳的几人,他却没印象。
“前几日我瞧见他,差点没认出来,脸色蜡黄,满脸憔悴,眼睛也没了以前的神韵,整个人浮肿得厉害,那模样,简直没法看了,还怎么上台唱戏啊。”
说话这人,随云乐认得,是他的一位老戏迷了。十日前还来看过他的,许多其他戏迷想知道随云乐的消息,还得从这位仁兄口中知道。
故而,他的一句话,更胜旁人十句。
就连说书的也添了些支离破碎的新内容:“白娘子饮雄黄现原形,随老板吞丹药变魍魉。”说书人得了两吊钱,在茶馆把“名角失格”说得活灵活现:“那日我在周府后墙听得真切,云老板的嗓子像被猫抓似的,还说什么‘戏比天大’...”
小花雀想博他一个笑脸,便现了真身,跳到玉镜上用短小的翅膀遮住,不叫他瞧。
“吱吱,公子别看这些了,女帝向着您,也知道爷受了委屈,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随云乐抬了抬眼皮:“她知道?”
“是,今日进宫,陛下正在议事,我就没进去。只站在窗棂上等着。有一位叫林昭的,似乎是大将军府里来的,和小路子闲聊说起您,叫陛下听见了。陛下叫进去问了好一会儿。”
“都说什么了?”
“陛下不叫我跟您说,只说她会处理的。”
随云乐默然,等腹中滚过这一阵密痛,才有些气力不足地说道:“说吧,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小花雀斟酌了下:“林昭说,上月唱《长生殿》时,随老板在”婉转蛾眉马前死“那句突然哑了嗓子;前日在周府唱《玉簪记》,竟把‘琴挑’唱成了‘琴摔’;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随云乐冷淡道。
“随老板今日在城隍庙晕台了,白娘子变作灰娘子。”小花雀加快语速,“不过,咱们有陛下亲提的匾额,这城中谁不知咱们是陛下的人。看哪个妖精能兴风作浪?”
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艾草味,随云乐微蜷,靠在妆奁匣子旁,指尖发颤地摸向小腹。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慌忙将染血的绢帕塞进描金戏箱夹层。
随云乐示意小花雀先退下。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勾到一半的柳叶眉,忽然听见碗盏碎裂的清脆声响。
“随老板当心!”一人惊呼。
随云乐的手指在眉笔上紧了紧,胭脂盒上映出他骤然明亮的眼眸。他起身时特意碰翻了妆台上的青瓷水盂,任那泼茶汤将月白褶子染出斑驳茶渍,这才抬眸望去。
来人正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瓷,霜色氅衣扫过满地药渣。随云乐的目光在那堆深褐残渣上打了个转,快步上前按住那人的手:“仔细扎着。”
“不妨事。”来人就着他的手起身,洁白面孔像半透明的玉瓷。
随云乐一见是他,抽回了手。
“师兄的《游园惊梦》越发精进了。”师弟雀回倚着门框抛接鎏金香囊,杏黄穗子扫过满地胭脂残片,“只是这杜丽娘春梦无痕,师兄的春梦...怕是快要藏不住了吧?”
师弟嗅到他袖间若有若无的苦香,忽然想起去年端阳,他们在西湖画舫唱《白蛇传》,随云乐的水袖扫过鎏金香炉时,也是这般苦涩缭绕。
“你胆子倒挺大,敢直接登门。”
雀回玩味地看了眼随云乐身前的肚子:“我担心师兄,来看看你的胎如何。”
随云乐只觉得越发恶心。
“师兄近日清减了。”他的目光在玉带钩上停留片刻,随云乐束腰的鹅黄汗巾子还是去年他送的。戏台鼓点骤起,许仙正在唱“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
青瓷瓶里的止痛药粉泛着诡异的紫光,雀回想起刚能化人性那年,他还只能化成一个七岁小童。师父说“云乐是天生戏骨”,而自己后来因倒仓被罚跪在雪地里。
“这药味怎的越发刺鼻了?”他掏出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我托人从边城捎来血燕,配上这药才不伤脾胃。”
瞧着他这副假意惺惺的样子,随云乐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向信任的师弟,竟会使出如此肮脏的手段来陷害他。这几日越发加紧练功,身子有些撑不住,他质问道:“雀回,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我师出同门,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
雀回却一脸得意,冷笑着说:“师兄,你太天真了。这伶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你凭什么一直压我一头?”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飘摇的素白灯笼。随云乐瞳孔骤缩,那是京都旧俗里为未出世婴孩引魂的丧灯。他猛地起身却撞翻案上药碗,褐色的汤药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
“陛下夜请了钦天监。”雀回靴尖碾碎药碗碎片,“说古戏台方向有妖星冲犯紫微,要唱《破阵乐》驱邪——师兄猜猜,班主会让谁演那剖腹取丹的妖狐?”
戏台方向突然传来机关齿轮的异响。随云乐扑到窗边,看见十二盏引魂灯在夜风中摆成北斗形状,正对着女帝常坐的雅间。师弟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膜:“只要你名声扫地,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