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38)
声音不算大,却惊得骆星脚下一崴,被苔藓覆盖的石头本就容易打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一只手迅速上前拉住她,在她身后挡了下。
骆星借力站稳,有惊无险。
视线瞥过小径上几棵火麻草,她刚才差点跌进火麻堆里,随即看向江云宪挽着棉麻衣袖露出的小臂,被草扎到,已经红了大片。
斋堂外。
两条祥云纹蜡染布被风掀开一角,江云宪伸着手臂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火麻草又叫艾麻,叶子边缘有许多粗大锯齿,茎叶上长满了刺毛,碰到会让人觉得又痒又痛,可能会造成皮肤红肿,起疙瘩。
骆星坐在竹织板凳上,看阿婆拿来了碘酒,帮江云宪处理。
阿婆给他们科普了一番火麻草,又问江云宪:“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唷,火麻火麻,碰上了就让你又火又麻……”
骆星托腮没啃声,心虚望向地面,听江云宪说:“不小心。”
她无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阿婆反复地说:“走路要看路,特别是在山里。”
江云宪没不耐烦,都点头应了。
“我去把那几棵砍了,给你们煮着吃。”阿婆拿上剪刀和钳子,剪了一盆火麻叶回来,全是刺。
“炖耙了就好了,不扎嘴。”
骆星第一次听说火麻草能吃,用长筷子夹着叶子,帮忙清洗。
过了三次水,大致弄干净,等待下锅。
锅里炖着骨头汤,乳白汤汁咕咕冒泡。阿婆夹着火麻扔进汤里,一边念着火麻的好处,能通经活络,治风湿,消水肿。
骨头汤香味四溢,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
一揭锅盖,又被里面的东西劝退。深绿色的一团,软趴趴浸在汤里,把骨头汤变成魔法药水。
“阿婆,这是野菜吗?”
“火麻。”
“火麻是什么?”
阿婆扬了扬手里的火钳,夹起几片掉落在地上的长满粗齿和毛刺的叶子,众人直呼阿婆做黑暗料理,更加不敢吃。
阿婆给骆星舀了碗汤,又夹了筷子火麻,“你吃,他们不识货。”
骆星先喝汤,有股淡淡清香,炖软了的叶子嚼起来像南瓜藤。
“还不错。”
离她最近的裘柯和江家显压根不信,只当她想诓人。
大多数人不吃,骆星吃了两碗。
同样吃到撑的还有江云宪。
两人留到最后,用竹炊帚扫净了锅,擦灶台,扫地。干完活,西边落日挂山头,云层烧成橘色玻璃海。
晚上是宣告暑假班结束的结课仪式。
活动办得隆重,有大人物出场,江家的江子茵也来了。
骆星与这位江家长姐见面的次数不多,一只手能数过来。
每次见,只觉得她身上有股凛然盛气,配上江家人卓越出众的骨相,叫人肃然,不敢多看。
江子茵来这一趟,没见江家显,找的是江云宪。
馆长在台上致辞时,她将人从后门叫出去,两人不知在檐廊下说什么。
骆星瞥见江家显写满不爽的侧脸,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缩小存在感,不去触霉头。
仪式开场不到二十分钟,江子茵就坐车离开了。
江云宪回到人群中的空位,他经过骆星左侧过道,小臂上被火麻扎到的红疙瘩还未完全消退。
那片红痕让骆星觉得碍眼。
许是出于愧疚,她睡前通过了手机里的那条好友申请。
顺手打开他的朋友圈。
仅有一条内容,“旺铺出租”,地址在述洲市喜糖街12号。
骆星再点开头像,像素很低,拍得模糊不清,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支棱着两只耳朵。
后来等两人更熟了点,骆星才问:
“你微信头像是什么?”
“小狼。”江云宪说。
“小狼?到底狼还是狗?”
“黑背串柴,取的名字叫小狼。”
一只不曾被圈养过的流浪狗,被江云宪喂了一段时间,又走丢了,没再出现过。老鞋匠说它老了,死在外面了,让江云宪别再找。
他找了,没找到,头像却一直是那只丑丑的小狗。
*
八月二十,众人下山。
骆星回家就躺,没少听章连溪聊八卦,多半是江家的事。
江云宪的到来如预料中掀起风暴,私生子认祖归宗,电视剧里烂大街的桥段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家还是津津乐道。
这几天江家显没动静,跟人间蒸发似的。
直到出发去阜母岛的前一晚,裘柯在群里发视频,西七街出名的MintBar,镭射灯炫目,一片灯红酒绿中,镜头对准台上玩贝斯的江家显。
音乐乍消,又突然骤起。
拨片快速拨弦,金属音浪贯穿全场,冲破屏幕,在手机里炸开。
太放纵的结果是第二天骆星在机场看见一群要死不活的人。
出行队伍很庞大,夏榆和裘柯各自带了闺蜜和朋友,还有江家显所在的乐队成员。加上姗姗来迟的文思,以及不知何故出现的江云宪,粗略一看,有十来个人。
“他怎么在这儿?”登机前,裘柯朝江家显使了个眼色,纳闷江云宪为什么也在。
江家显也不清楚情况。
不想被影响好心情,只能眼不见为净。
飞机落地平河泰州,已在深夜,他们提前预定了一栋兰纳式别墅。
骆星要了个单间,拿着房卡上楼,关门睡到天光大亮,被院墙外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吵醒。
按原计划,他们应该在当地时间11:00之前赶到伦梅莎码头,再搭乘轮渡到阜母岛。
但总有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