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03)
他不觉往后退了一半步。
下一秒,就听见郑云州狠戾开口:“我认为你在找死。”
付长泾撑着栏杆,勉力道:“也许吧,但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叔叔最好是不要太迷恋她了,免得将来比我还难受,告诉你吧,林西月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她心里只有她自己。跟我分手时说的绝情话,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对叔叔说一遍,您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嘴一开一合,像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嘶嘶地响。
郑云州的手腕抖了下,指间积留的烟灰被震落,拳头无声地攥紧了。
真想把这兔崽子丢到海里去!
他缓了缓,镇定地朝付长泾迈了两步,蓦地抬高了音量:“你在车上卖力地说服她,现在又跑我这儿挑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觉得我脾气很好是吧!?”
付长泾仰头看他:“我是好意,叔叔不领情就算了,当我没有说。”
他说完,快速从这片阴翳里逃走,下楼梯时差点摔一跤。
郑云州胸口仍起伏着,他转过身,撑在栏杆上做了两个深呼吸。
回到客房时,林西月手上拈着一张纸,侧躺在窗边那张长榻上,朝着海面睡熟了,丝毯从她身上滑下,落到了地上。
郑云州把那篇论文从她手里抽走。
他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大三的小朋友写论文还不得章法,也没有导师指点,论据不太充分,并不足以支撑她的论点。
郑云州抬了抬唇角,把这张纸压到了书桌上。
他弯下腰,手臂从她的膝盖下方伸进去,轻轻地抱起她。
林西月在这个过程里醒了。
她呜了一声,轻柔地问:“郑云州,你回来了?”
郑云州还在为付长泾的诅咒不高兴。
他的声音有点冷,像质问:“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林西月抬起手,很娇气地吊住他的脖子:“我本来想等你,但是在太困了,你生气了吗?”
郑云州拨开她鬓边的长发,半真半假地问:“你现在还是很怕我生气吗?”
她点头:“我想要你高兴。”
郑云州吞咽了一下,仍别扭地试探她:“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高兴,尤其是......在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的时候,谁也不想睁着眼睛当瞎子。”
林西月嗯了声,尾调疑惑地上扬:“你被谁欺骗了?”
他坐到了床边,仍稳稳地环抱着她,低下头,几乎要吻上她的唇:“你,你现在就在骗我,你个小骗子。”
“我?”林西月笑着摇了摇头,鼻尖在他脸上来回地蹭,“我真的在等你呀,怎么是骗你的?”
她的睫毛在颤,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久了,快要被他漆黑的瞳孔吸进去。
郑云州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唇角。
他问:“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骗我吗?”
林西月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他很久没给过她谜语猜过了。
她很慢很慢地笑了,伸手抚上他微微皱起的眉心:“那你觉得,我在什么事上骗了你呢?”
郑云州被她一下一下摸着,胸口也没顺畅多少。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好了,早点睡觉吧,你今天也累了。”
......就这样?
林西月错愕在他的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现在定力这么好,到这一步都忍得住了?
郑云州放下她,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但林西月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朝外翻了一个身。
她的思绪跌入幽暗的海面,心也像铺展在了浪花上,随着风起起伏伏。
为什么今天晚上闹别扭的方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生气也平平静静的,脸绷得那么紧,一滴水都泼不进去,这要怎么哄他啊?
胡思乱tຊ想了一会儿,浴室里水声停了。
没过多久,郑云州躺进了薄被里,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
灯一灭,室内陷入一种死寂的阒黑中。
静得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好长时间没这么安生地躺在林西月身边过了。
在京里的时候,他几乎每个晚上都回金浦街,林西月很乖,什么姿势都依他,他可以把她摆弄成任何他喜欢的样子,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尖叫湓氺,被掟到神志不清,意乱情迷地,呜咽着来吻他。
想起当初说过的那句——“我也未必夜夜都来”,总觉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好在林西月温柔敦厚,从来不说叫人下不来台的话。
但这个晚上,身体里的欲望被另一种更大的担忧取代。
对着付长泾,郑云州尚且能硬撑,但身处黑暗中,只剩洞若观火的自知。
爱一个人的时候,一百年也嫌太短。
何况林西月只应了他两年。
情绪失调引发的焦虑内耗如此具象,郑云州开始一点点地往回追溯,要是当初按部就班地追求她,在林西月最需要他的时候,不掺杂一点私欲地帮助她,是不是这一切就会不同?
没有用了,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翻了个身,窗外的灯光明暗交错,把影子钉在地面上,钉成形状怪异的标本。
郑云州闭上了眼。
没多久,有嫩滑的手指压着他的脉搏,慢慢插进他指缝里。
轻微荡漾的海浪声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林西月柔软地靠了上来,手从他的腰际环到前面,薄软的嘴唇贴在他后颈上,她撑起一点身子,把密密麻麻的吻洒向他的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