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14)
“那可不是叔叔吗?”郑云州疑惑地看他,“管你叫儿子也不合适,你不答应。”
周覆挥开他说:“一边儿去,我看他那动作挺连贯,真是练过的,比当年老郑这个篮球队长都不差什么。”
唐纳言问:“然后呢?”
周覆说:“然后我帽了他十八个,彻底断了他的篮球梦,谁让他叫我叔叔。”
“......神经病。”
唐纳言又问:“老郑,你在茶楼这些天住够了吧?”
“住够了,今天就回去。”郑云州说。
不回去也挺不住了,想得难受。
周覆好奇地问:“那我请教一下,这场冷战是你赢了还是她赢了?”
郑云州哼的一声,往后靠了靠:“赢?我拿什么赢她啊?人根本不和你吵,也不管你回不回来!我死了她都不知道。”
唐纳言说:“那还是知道的,全国人民都看新闻,集团也会发讣告。”
“你缺德吗?”郑云州挑起眉毛来问。
周覆哦哟了下,学着他太太说了句江城话:“小姑娘老结棍额。”
“什么意思?”
“说她厉害。”
到金浦街时,房子里一个人影也不见。
郑云州开了灯,站在地毯上打量着四周,墨绿丝绒沙发上堆着苏绣靠垫,后面放了一架湘妃竹屏风,暖黄的光晕从藤编灯罩里泄出来,茶几上一套甜白釉茶具,三两册老旧的线装书斜摆在景泰蓝香炉边,炉灰里埋了半截没燃尽的残香。
早就没有过去的影子了。
这里变得越来越像个藏娇的金屋,连气味都甜津津的,像炉子上咕嘟冒热气的雪梨汤。
郑云州环视了一圈,他用手上的权势高筑起一座足以关住她的金丝笼,但最终被锁在里面挣脱不得的人,仿佛变成了他。
林西月是九点多到家的。
她一进门,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坐在沙发上。
郑云州又自己来了?
还好她没答应在弟弟那里住。
林西月换了鞋,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轻微喘动的气息里,一点恰到好处的雀跃。
好像这半个月他只是去了出差,现在回来了,她很高兴,不回来,她也可以继续过下去,过满两年走人。
郑云州皱眉,怎么弄了这么个祖宗回来?
他嗯了声,拿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沙发:“坐那儿,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这么郑重。”林西月心里的预感不是很好,脸上的笑僵了两秒。
郑云州手心里掐着一支烟,被他不断地搓来搓去,露出褐黄色的烟丝来。
他慢慢地张口:“林西月,你知道我这阵子干什么去了?”
林西月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身体习惯性地倾向他:“应该是很忙吧。”
“很忙是一方面。”郑云州看着她脸上柔美的弧线,声音很轻,“我在躲你,你没有发现吗?”
林西月低了低头:“你躲......躲我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郑云州抬了抬唇,自嘲地笑道:“你是不会吃了我,但你比谁都要更有手段,你都把我弄成这样了。”
她已经猜到他后面的话了。
林西月因此心跳加速,指尖在灯光下微微抖着,像瑟瑟在冷风中的枯叶。
她仰起脸笑:“我把你弄成哪样了?”
再借着灯细细看他,确实添了几分憔悴,下巴上一圈细小的胡茬,脸色比前一阵苍白,嘴唇也没那么红润了,像大病了一场。
郑云州说:“看不见你就茶饭不思,连工作也没心思,夜里不搂着你就睡不着,一想到你把我当上司看,气得牙根痒痒,但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狗一样自己钻回来,大概就是这样。”
林西月听见这么说,眼尾一酸。
“怎么那么形容自己?”她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听起来像喜欢上我了。”
“喜欢不太恰当,是爱。”郑云州靠在沙发上,一双腿闲散地交叠着,脊背却挺到了最直,眼中雨打浮萍般的破碎飘摇,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爱你,林西月。”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眼泪自发地积聚到了眼眶里,热热的。
是因为觉得郑云州的爱让她难以承受吗?
像眼睛里快要掉出来的热泪一样。
林西月无意识地撅了撅唇:“有多爱?”
样子很天真,提问方式也像小女生。
郑云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知道,但一定比你,比我,想象得都要多。”
“然后呢?”林西月问得太急了,她感受到胸腔的震荡,“我就不能走了,对不对?”
郑云州紧抿着唇,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林西月的心性他是知道的,从在园子里第一次吃饭起,郑云州就看的很清楚。
一个女性内核强大,内心平宁,能量很高的话,她的外在表现一定是温柔,因为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动怒。
郑云州点头:“对,恐怕是这样。”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剩下半截没凉的心也凉透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在得知他爱她的状况下,第一反应不是给他回应,是仍坚持要走。
林西月低眉不语,台灯将她的侧脸镶刻在墨竹屏风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黑漆漆的睫毛垂下来,肉粉色的指甲盖上,浮着晕开的暖色光t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