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54)
等他走了以后,郑从俭才喘上来气:“趁早走,看见他我就一肚子火。”
赵木槿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好,喝口茶吧,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今年也挪了位置,肩上担子没过去那么重了,自己保养身体不好吗?其他的不要管了。”
郑从俭接过茶杯:“你瞧瞧你的好儿子,我管得了吗我还?”
“我看你们是只能共患难,那两年风头紧的时候,爷俩好得穿一条裤子。现在没事儿了,又开始吵架拌嘴。”
郑云州回了后院,洗了澡,到半夜还是睡不着。
灯都关了,他的头枕在手臂上,一直盯着头顶的绣花纱帐看,没看出这是朵什么花。
菱花窗边倒是摆了个瓦蓝的花瓶,里面插了几只白惨惨的海棠,快凋谢了。
熬到凌晨两点,还是吃了败仗似的坐起来,拿出床头的药吃了一粒。
这是王院长开给他的,让他不要长期服用,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再吃,免得产生药物依赖。
前两年还好,这阵子风调雨顺,没什么心事压在身上,躺下来就要想林西月,吃得频率反而越来越高,几乎离不开了。
郑云州吃完药,给袁褚发了一条信息——“星宇科技的收购交给凯华。”
第二天袁褚看见,问也没问,就懂了老板的意思,立刻打给铭昌香港分部,他特别强调了:“对,凯华的林律师,听说她业务能力出众,就给她,英文名叫Cynthia,林西月。你知道就好了,别出去说。”
“好的,袁秘书。我心里有数。”
第49章 生疏 幼儿园
049
五年的时间有多长?
金浦街的街角从咖啡店换成鲜花店, 茶楼里的爬山虎翻过了高高的木栏杆,庭院中间那棵梧桐的叶子落了几个来回,树皮剥落的地方长出新的纹路, 就蜿蜒成了他们各自掌心里交错的命运。
郑云州靠在后座,他今天一到香港,就被那一群哥们儿拉着灌,酒劲还没退, 眼皮吃力地张合, 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是林西月在开车吗?
她的头发剪短了好多, 烫成温柔绮丽的弧度,看上去轻熟又俏皮。
不像还在上学的时候,一头长发黑顺柔亮,直直地垂到胸口, 看书时她会用夹子把刘海拢起来,走在女高中生堆里, 分不出谁是谁。
袁褚看他挣扎着要起来, 扶了他一把:“郑总, 就快到酒店了。”
“你没开车?”郑云州斜了他一下。
袁褚说:“我怕你自己在后面坐不住,拜托林律师开了。”
郑云州噢了声, 困倦又乏力地说:“以后少麻烦别人。”
打从在后视镜里看见他醒了, 林西月的心就吊了起来, 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
眼睛虽然还在看路, 但感观都专注着后座,一心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等来等去, 等来了这么一句别人。
林西月低了低头,又很快释然了。
他也没说错,现在对郑云州来说, 她可不就是别人?
出国之前,他那样低声求她,跟她道歉,但她还是固执地要走,把他的尊严都踩在了那张沾血的地毯上。
他不因为她在凯华,还肯把业务拿到律所来做,已经是心胸开阔了。
林西月伸直了脖子,公事公办地说:“没关系的,郑董。您是我们所的大客户,送您到酒店是应该的,不算麻烦。”
她的语气很松快,对甲方的殷勤也是一点而过,不显得刻意。
仿佛他们之间三年的风尘债,不过是沾在衣襟上的灰粒,掸一掸就没了。
郑云州很轻微地点头,吩咐袁褚:“一会儿我自己上去,你送林律师回去。”
“好的。”
瑰丽位于Victoria dockside艺术设计区,浅铜色金属骨架自上而下收束,像一只缓缓闭拢的珍宝匣子,中段突然横生出一段空中露台,玻璃幕墙在海风里泛着珠光。
林西月把车停好了,先下来替郑云州开门:“到了,郑董。”
“好。”郑云州伸腿出来,在她面前站直。
已经九月份了,但香港仍然闷热,他脱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淡蓝衬衫,也不怎么商务,精良昂贵的面料勾出英挺身段。
林西月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是变了,气质沉稳多了,喝多了也不乱发脾气,还叮嘱送她回去。
郑云州抬了下手:“袁褚,你去开。”
袁褚刚绕过来,就听见林西月说:“还是先送郑董回房间吧,您看上去不大清醒。”
“是啊,不把您先送上去,我也不放心。”袁褚跟着说。
郑云州又笑了一笑,唇角略微上扬:“林律师对每个客户都这么关心吗?”
林西月说:“我入行也才四年,目前还没碰过在酒局上喝多的客户,郑董是第一个,所以没办法对比。”
“......你还挺严谨。”
“职业习惯。”
郑云州不再理她,转身往大厅里走。
林西月也没有跟上,有袁褚照顾他就够了。
现在的郑云州也不喜欢借她的手。
她就站在车边等。
刚出了电梯,郑云州就不耐烦地挥手:“赶紧下去送她,我能有什么事?”
“哎,我送完她就回来。”
等袁褚走了,他就站在走廊的窗台边,看着下面的林西月。
今天见了她三次,三次给他的感受都差不多。
林西月仍然是安静的、漂亮的,皮肤雪白,亭亭玉立,也许不会在人群里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但只要注意上了,就很难再挪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