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妻[民国](71)+番外
“说好的,一定要让我那两个孩子拜你做干妈。”沈素秋没等雪橇发话,将茶塞到她手上,“你说你当初走得那么急,连我都还没生就说要去云游四海。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去我说的南方?虽然你我一直都通着信,可到底不是面对面,看不见、摸不着,我梦里梦得最多的,除了我爹娘就是你。”
说着说着,女人又哭了起来。
“你别嫌我没出息,我就是个普通女人,每天活动的地方就这么点大。不比你,志高远大,是干大事的人,你看你现在这洋气范儿,都成校长了.......”
雪樵抬手给她擦泪。
“好啦好啦,我这不回来了吗?以后我就在辞水,哪里也不去了,咱们也能常常相见。”
钟雪樵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说不上富贵,但却充满人间烟火。日色照着褪色的年画,木门边还挂着半幅残破的春联。隔壁灶房的三眼铁锅正各司其职,左边炖着火腿肥鸡咕嘟冒泡,中间蒸笼腾起五色糯米的软烂甜香,右边油锅滋啦一声,周铁生洗净了手,将裹着面糊的鱼苗扔进泛着金边的茶油里。
而沈素秋跟前,则是一匹织到一半的棉布。光滑的木梭卡在千丝万缕的残线间,经线垂落处还停着一只飞虫。两个孩子举着香包蹦蹦蹦跳地从屋外头跑了过来,见到家里来了客人,乖乖杵在了门口,害羞地将涂黑了的小脏手藏进了袖子里。
“满仓、满穗,还不过来拜见干妈!”
沈素秋一眼瞄到两人黑乎乎的狗爪子,心里霎时蹿起一股无名火。
“早上才给你俩换的衣服,现在就给我弄破了四五道口子,你这是存心给你娘找活干是吧?!”
女人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又要打。钟雪樵在一旁笑成了一朵花。
“我觉得你们娘说得没错,”周铁生从隔壁屋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道她针线功夫那么烂,还故意难为她,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存心的!”
“你给我闭嘴!”
沈素秋将快要纳好的鞋底直接扔到了他脸上。屋内两娃强憋着笑,半点声儿也不敢吱。
“娃难管,”沈素秋赔着笑,“要不怎么说得上学。尤其那个小的,比男孩子还皮,随她爹。”
周铁生端着炸好的小鱼呈了上来,一身油烟味。
“这锅我可不背啊,要我看那死犟的样子,更像是你的种。”
“明明是你的种。”
“你的种。”
“你的种!”
“你的种!”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钟雪樵赶紧叫停两位,扶额道:“不是,这两娃难道是你们跟别人生的?你的不就是他的,他的不就是你的,这也能争?”
沈素秋愤愤道:“我就看不惯他这死样子。”
周铁生不由分说,揽过女人亲了一口。俩孩子趁虚而入,一人一边抱着男人的腿说:“达坏咧,晚晚都跟娘在炕上打地基,别以为我们没发现。”
“打啥地基?”
“没啥.......没啥........”沈素秋掐了把男人的屁股,一屋子人笑成一片。山外浮岚暖翠,云川相缪,天与地间逐渐清朗.......
.......
白日西沉,炕上两个孩子已经睡了。
周铁生在灶房洗碗,沈素秋在炕前理着一堆丝线。烛光柔和地铺洒在孩子们的脸上,仿佛世界一切都变得毛茸茸的,吹弹即可破。
“见鬼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午切菜的时候,手上多了道口子。”
男人蹑手蹑脚地坐回到炕边,拿起碎布料随便往大拇指上缠了缠。沈素秋埋头捻着线,冷不丁问:“你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能维续多久?”
“天晓得。”
周铁生从后抱住女人的腰,把头搁在她肩上,鼻息不停地拱她的耳垂。
“会越来越好吗?”
“会的吧?”
男人一脸认真思考状。星光探照进来,照亮两人眼底淡淡的情愫。
“至少在我悦意你这件事上,我能够说上个年限。”
“多久?”
“一生一世。”他说。
【正文/完】
第40章 番外:周郎说亲 去越那万重山。
周铁生十六岁了。他已初具一个男人应有的心魄和体格。莲花屯的媒婆媒公早看上了这块无父无母的“肥肉”。这样清澈简单的门户背景,更省去了诸多两方父母相看的麻烦。
更何况,他还是辞水大户邱家的当红相公。他的名迹就像他那一身雄浑的肌肉般,飞似的流进了家家户户的待嫁女心中。他每月领的是官银,穿的是丝绸,逢年节随邱家家主邱守成往马车前一站,便是一面泰山。听说邱府府中早有丫鬟婢女对其心怀爱慕,时常暗赠鞋垫、香囊等小女儿家心物,可惜他对那些人兴致恹恹,不日便有传闻说他“那里”不行,大树挂辣椒,端的是假把式。
这话很快传到了老鞋匠的耳朵里。
临夜里,他操着老烟杆,将男人叫到坑前,跟他絮叨了好一会子农忙的闲话。话题左兜右转,最后还是不可避免说到他的终身大事上去。周铁生吓得汗毛倒竖,心中料定老鞋匠不知,自己刚从沈家的玉米地里刚回来,裤腰带里,还别着沈家小女的红肚兜。
“你且先听着,”老鞋匠深吸一口水烟袋,用铜扳指敲了敲桌,道:“我是个命苦的,年轻时克死六个老婆,说是命数的祸,也怨我年轻时不知成家。我二十三岁才头婚,被屯里人戳着脊梁骨笑,你现今虚十七,更是不能等了,要知道,你爷十四岁就婚配了,娶了赤水源刘家的六姑娘。早前媒公来说亲,举荐了好些个清白门第的女子,最小的十三,最大的十九,我相中了一个,明你就带上两只肥鸡,进山去拜访她家吧。”